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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叭!”“叭叭叭叭!”
子彈很清脆,很密集。子彈織成一張恐怖的網,每一聲,每一聲,都仿佛打在果爾達的心上。一時間,果爾達的心已經是百孔千瘡。
“上帝啊,保佑我的闊夫曼,保佑他平平安安。你說過,我們的頭發都是被你數過的。若是沒有你的允許,我們的頭發都不會落地。”果爾達的祈禱熱切而急切,好像蠶吃桑葉的聲音。
思帝恩沒有祈禱什麼,他隻是“上帝啊,上帝啊!”地叫著。他希望爸爸能快點兒回來,希望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希望能跟爸爸媽媽逃到一個有如天堂一般的地方。那裏隻有光明,沒有黑暗,隻有溫暖,沒有寒冷,隻有平安,沒有恐懼,他可以快快樂樂地拉他的小提琴,可以通過小提琴和那個叫帕格尼尼的大師對話。
槍聲,越來越密集了。德國鬼子的喊聲一陣高過一陣。
果爾達把一隻手放在胸前。那手痊孿著,好像過了電。一大滴眼淚,又一大滴眼淚,從她那瘦削的臉上流下來,她的另一隻手,拉著她心愛的兒子思帝恩。
此刻,果爾達陷入一種兩難境地。槍聲密集。他們家那個方向,有幾幢房子燃燒起來了。闊夫曼生死未卡。
走嗎?就這麼走嗎?於心不忍,不走吧,又怕納粹們追殺而來。自己倒沒有什麼,思帝恩是闊夫曼家的根。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丈夫———兒子,兒子———丈夫,果爾達不知道自己究竟該顧哪一邊。
小思帝恩忽然哭起來:“媽媽,我不要琴,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風雨交加,天氣陰冷。果爾達和思帝恩在風雨中顫抖著。思帝恩的頭發被冷雨淋成一繕一繕,緊緊地貼在他那蒼白的臉上。
一道閃電,把周圍都照亮了。一片怪異的青灰色,好像地獄的顏色。
風雨裏的世界卻並不平靜。遠遠地,傳來了有節奏的腳步聲。整齊、凶狠,不是一個人,是一隊人。
果爾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一想到納粹她就感到徹骨的寒冷,還有恐懼。這幾乎變成她身體和心理的一部分,變成一種本能。
納粹瘋狂地殺害猶太人,逼得他們四處逃亡。千千萬萬的猶太人死去了,他們的靈魂在哪裏悠遊?
闊夫曼的父母死去了,果爾達的父母死去了。可是他們卻像野草一樣地活下去。他們相信,走出窄門就是天堂。對於天堂的向往是猶太人的一個共同的、永恒的夢。
腳步聲越來越近。在隨風飄擺的樹葉後麵,可以看見一隊納粹正朝這裏走來。夜色裏,他們的雨衣閃著金屬樣的光澤。
“媽媽,我怕。”小思帝恩說。
果爾達沒有回應他,也沒有安慰他,隻是用冰冷的手捂住他的嘴,不讓他發出聲音來。他們隱藏在樹叢後麵一動不動。
“啪!啪!”傳來兩聲槍響。緊接著聽見德國人的喊聲:“抓住他!抓住他!”
抓住誰?誰成了他們的目標?是闊夫曼嗎?果爾達的心再一次揪緊了。
這裏不是久留之地,得趕緊逃,逃得越遠越好。可是闊夫曼呢,上帝保佑他吧。
果爾達淚流滿麵。淚水和雨水淚合在一起,分不清哪兒是雨水,哪兒是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