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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大人們來說,學習外國語言簡直就是一座難以逾越的山。
而對於孩子們來說,外國人的語言簡直就是有意思的魔方和玩具。
當果爾達、思帝恩和柳爺之間的溝通還要用表情和手勢,外加一些簡單的單同來表達的時候,思帝恩和翠兒之間已經可以用簡單的句子來溝通了。
翠兒喜歡思帝恩,覺得思帝恩簡直就是她的一個小弟弟,給她孤單寂寞的生活墮增添了很多歡樂。思帝恩也喜歡翠兒,喜歡聽她那銀鈴子似的笑聲。那會使他把所有的恐懼、所有的憂愁都忘記。
翠兒對那把金色的神奇的小提琴感到很好奇,幾次想摸一摸,都沒敢。她覺得那是很神聖的東西。要不然咋思帝恩拉一支由兒,毛子兵們就都走了呢?
翠兒看出來了,這把“外國胡琴”是思帝恩的命根子。可是翠兒的手癢癢的,心癢癢的,不摸它一下好像心墮就缺點兒啥似的。
終於,翠兒跟思帝恩說出了她的願望。她想摸一下小提琴,哪怕就摸一下兒。
思帝恩聽明白了。他的眼睛忽閃了兩下,點點頭,繼而小心翼翼地捧出那把小提琴,像捧著一個小小的嬰兒,走到翠兒麵前。
翠兒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小提琴很溫暖,很柔滑。它好像是有生命的東西。思帝恩望著翠兒,笑了。
翠兒望著思帝恩,也笑了。
思帝恩把小提琴輕輕地遞給翠兒。翠兒抱著它,好像抱著一個嬰兒。她輕輕地碰了一下琴弦,琴弦發出錚然的一聲。她真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拉琴,拉出好聽的曲兒、感動人的曲兒,讓人哭,讓人笑,讓人心裏舒坦,好像被洗過一樣。
那一天,果爾達從外麵回來。她的臉上閃著動人的紅暈,就連眸子也格外的亮。她說:“感謝上帝!”
原來她找到了在哈爾濱的猶太人社團。
接下來的幾天,闊夫曼和果爾達起早貪黑地忙碌。他們把思帝恩留在家裏,不讓他再上街拉琴。
柳爺在灶屋裏推磨,磨豆漿,為明天早晨的生意做準備。思帝恩和翠兒在一塊兒玩兒。思帝恩會唱讚美詩,他一唱起讚美詩的時候眼睛微閉,樣子很莊嚴。
翠兒雖然聽不懂他唱的是什麼,但那歌聲使她感到心裏很舒坦。
思帝恩讓翠兒也唱一支歌兒。翠兒搖搖頭,她不會。可思帝恩一定讓她唱。翠兒想了想,就唱起來:
小白菜呀,葉兒黃。三歲沒了娘……
這是一支有點兒悲的歌兒,翠兒唱得很憂鬱。
小思帝恩雖然聽不懂歌詞,可是憑著旋律明白了歌中的意思。他的目光也變得憂鬱起來。
晚上闊夫曼和果爾達回來了,他們帶回了麵包、烤肉、巧克力和葡萄幹。
晚餐很豐盛。大家一起吃,吃得其樂融融。思帝恩拿起一塊巧克力遞給翠兒,清脆而幹脆地說:“吃!”翠兒從小到大,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巧克力在嘴裏慢慢地融化,於是嘴裏有了濃濃潤潤的甜味兒,有了一股爽滑的感覺。
翠兒吃完,忍不住舔了舔滑潤的嘴唇。
翠兒傻傻地想,思帝恩常常跟她說起天堂。也許這就是天堂的滋味吧?
果爾達啟開一瓶紅葡萄酒,先給柳爺斟上,然後給大家都斟上。
闊夫曼情緒激動地說了很多話。有一句話他不斷地重複,就是“最後一次”。
翠兒問思帝恩:“為什麼是最後一次?你們要走了嗎?”
思帝恩沒點頭,也沒搖頭。
其實他已經很喜歡這個家。這個簡陋但溫馨的家。喜歡上翠兒這個紅襖綠褲的小姑娘。他有點兒不想走,可他是一個孩子,得聽爸爸媽媽的。
一瓶紅酒,把大家喝得紅光滿麵。這紅寶石般的液體,無形中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吃呀吃,喝呀喝的。小小的家屋裏變得如天堂一般溫暖、明亮。大家不約而同地記住了這個夜晚,記住了這個小小的、通往天堂的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