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翠兒走過一條黑暗的幽穀。

周圍沒有光,也沒有聲音。她一直在向前走。前方,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點兒亮光。很小很小,搖搖曳曳的,好像一點兒油燈的光。

翠兒覺得自己好像一隻撲火的峨子,一直向著那亮光飛去。亮光越來越大了,好像山洞的洞口兒,好像夜空裏升起一輪臼太陽。

翠兒不說話,咬緊牙關往前走,往前走。她在心裏說,一定要奔著那亮光走,撲著那亮光走。撲到亮處就算是出頭兒了。

有清涼的水潤進她的喉嚨,一滴又一滴。她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輕輕地歎息一聲,睜開眼睛。

眼前是一張憨憨的臉。黑紅的臉膛,絡腮胡子。

“絡腮胡子”操著山東腔兒,一迭聲地叫著:“翠兒!翠兒!翠兒!”

翠兒忽然間淚流滿麵,她無限幸福又無限憂傷地叫了一聲:“爹!”

“哎,哎,翠兒,俺的翠兒!”爹哭了,緊緊地摟住翠兒,父女倆的眼淚流在一起。

“爹,這是真的嗎?俺不是在做夢吧?”翠兒有些不相信地問。

爹不說話,跪在地上就“咣咣”地磕頭:“謝謝老天爺,讓俺們父女團圓。”

“翠兒,你爺爺好嗎?”“他……沒了。”

“翠兒,你娘好嗎?”“她……沒了。”

“咋都沒了?”

回答他的是一陣哭聲。

爹不勝唏噓,滿臉都是亮花花的眼淚。它們停留在他那密密實實的絡腮胡子上,好像露珠一樣閃亮。

從前,在山東家的時候,爹就是一個遠近聞名的車把式。他能把一根鞭子甩得脆響,甩出許多花樣。

在逃難的路上和家人走散後,他打過短工,幹過零活兒,東闖西蕩,維持著一個人一張嘴的生計。他尋找過失散的親人,得到一點兒可憐的線索就不顧一切地去找。可每每都是失望而歸。他要過飯,打過蓮花落,流落到哈爾濱。因為救了一個醉酒醉到不省人事的俄羅斯人巴魯沙,後來就成了巴魯沙家型的馬車夫。

日子過得雖然不寬裕,可是挺穩定,不用流落街頭,不用東跑西顛兒了。

可是他心型有個黑洞,永遠也補不滿,那就是他失散的親人。

找不到失散的親人,他就是吃著蜜也不甜啊。

如今,翠兒就在眼前了。他在心裏默默地感謝那匹馬、那場車禍。若不是有了那一次,這麼大個哈爾濱,他們恐怕一輩子也見不上啊。

翠兒說:“爹,俺們找你找得好苦,可你咋像從天上掉下來了呢?”

爹說:“謝謝老天爺吧,他的時候到了。”

翠兒的腿被撞成了骨折,由巴魯沙家出資在醫院裏治了一陣子,出院時已經無大礙。

巴魯沙很喜歡這個紅衣綠褲的小姑娘,說:“翠兒,歡迎你到我們家來玩兒,和我女兒薇拉成為好朋友。你願意嗎?”

翠兒眯起一雙月牙兒眼睛,眯眯兒地笑著,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