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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裏,有人敲門,聲音很低,可是思帝恩還是被驚醒了。他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渾身顫抖。自從爸爸被抓走,媽媽失蹤以後,思帝恩仿佛驚弓之鳥,整日處在驚慌和恐懼裏。因為消瘦,他的眼睛變得又大又深,遠遠看去,好像兩個黑洞。
孤獨,極度的孤獨,誰也安慰不了的孤獨。
每天晚上,思帝恩好像一隻流浪的野貓回到小小的日本房子裏。
小小的家屋,曾經盛滿他們一家人的溫馨和歡樂。可是自從爸爸被抓走媽媽失蹤以後,這小小的房子就變得很空曠很空曠。好像在荒涼的沙漠,在淒涼的荒野,沒有了笑聲,沒有了說話聲。
思帝恩每天祈禱上帝。祈禱之外他也說話,對著兩塊毛巾說話。那兩塊毛巾被思帝恩整整齊齊地掛在床頭。一條是淡藍色,一條是淡粉色,都是讓人悅目、溫暖的顏色。思帝恩有時候會把毛巾貼在臉上,感受那份柔軟和溫馨。他把藍毛巾當成爸爸,把粉毛巾當成媽媽。他對那兩塊毛巾說話。
每當眼淚流下來的時候,他就用粉毛巾去擦,他不願意爸爸觸碰他的眼淚。每當柔弱的時候,他就會對藍毛巾說:“爸爸,給我力量,讓我變成一個男子漢吧。”
敲門的聲音不大,但很有韌性。
思帝恩有些害怕。會不會是壞人呢?一個孩子在家裏,恐怖會被無數倍地放大。
心裏,有一個聲音:“先問一問,先問一問。”
思帝恩走到門邊,輕輕地問了一聲:“誰呀?”他的聲音發抖,有些不像他的聲音了。
門外,一個被壓低了的熟悉的聲音:“是我,媽媽。”
思帝恩一下子變得涕淚交流。媽媽?真是媽媽?媽媽怎麼好像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
門開了。母子倆不顧一切地緊緊擁抱在一起。貪婪地聞著彼此身上的氣息。多少時候了,多少時候了啊,沒有彼此的日子裏是那樣荒涼。思念像一條蛇盤踞在心裏,把心咬成許多碎塊兒。而如今,如今啊……
“媽媽,你好像從天上掉下來的。”思帝恩驚喜地說。
“是,我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上帝說,思帝恩需要媽媽。”果爾達淚光閃閃地說。
“媽媽!”思帝恩緊緊地摟住母親,生怕她再離開。生怕這是一場夢,夢醒了,媽媽就不見了。
“兒子!”果爾達也緊緊地摟住兒子。思帝恩瘦了,身子變得輕輕的、薄薄的。父母都不在的時候,他的心會受到怎樣的煎熬啊。
“媽媽,找到爸爸了嗎?”思帝恩急切地問。
在一個少年人的世界裏,隻要這世界上有爸爸,有媽媽,有自己,這個世界就是圓滿的。
果爾達的眼睛裏掠過一絲陰影。那陰影是恐懼的、顫動的。可果爾達竭力鎮定自己,說:“看見了。”
“他好嗎?他想念我嗎?”
“他好,他想念你。”果爾達說這話的時候嘴唇是顫抖的。她強忍著哽咽。她在心裏對自己說:“不,不是這樣。你在說謊。”可是不說謊又能怎樣呢?她怎麼忍心把殘酷的事實告訴兒子,讓他那還柔嫩的心早早就受到傷害呢?
“他為什麼不和你一起回來?”
“他還有別的事,到別處去了。”果爾達看似平靜地說。其實她的心裏在流血,她的眼睛裏蓄滿了眼淚。
“媽媽,你哭啦?”思帝恩問。他急忙伸出手,去給果爾達擦眼淚。
“是因為看見你,高興的。我也一樣想念你啊,兒子。”果爾達說。
“媽媽,以後就不走了吧?咱們一塊兒等爸爸回來。”“不,要走。咱們一塊兒走!”果爾達堅決地說。
“去哪兒?”
“離開這裏。這裏太危險,太複雜。俄國人在抓人,日本人也在抓人……”
正在這時,響起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