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８
翠兒在街上看見了果爾達。翠兒的心一下子揪緊了。
這時候的果爾達，又幹癟又瘦小，足足地小了一號兒。她那雙會彈鋼琴的手痊孿著，皺縮在一起，微微地發著抖。
翠兒拉住她。翠兒說：“果爾達姨，你還認識我嗎？我是翠兒，我是翠兒啊。”
果爾達漠然地望著翠兒，臉上的表情冷淡、麻木。或許，她什麼都記不起了。在她的世界裏隻有她的兒子思帝恩。可是思帝恩到哪兒去了呢？果爾達突然間想起一個地方。她的眼睛一亮，身子變得出奇的敏捷，飛快地向前跑去，任翠兒怎麼拉也拉不住。
柳大成流淚了。他不是那種眼淚窩子淺的男人，他輕易是不流淚的。這使他有些難為情。他竭力避開翠兒的視線，用襖袖子擦幹眼淚。
“唉，這個苦命的女人啊。”柳大成忍不住輕輕地歎息一聲。
那個晚上，小屋子裏的燈光顯得很暗淡，好像一個營養不良的人蒼白著臉。桌子上擺著的晚飯，父女倆誰也沒有動一口兒。
“爹，俺去熱熱？”“俺不餓。”
“俺也不餓。”
“明天，你再去找找她。”“哎。俺知道。”
那夜先是刮大風，把那些鐵皮屋頂刮得“稀裏嘩啦”地響。後來下起了雨，是那種秋天的冷雨，讓人聽著都覺得冷嗖嗖的。
柳大成聽著窗外的秋雨聲，忍不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那個無家可歸的人在哪兒，別讓風雨給拍成“倒臥”。
當翠兒把果爾達扶回他們家的時候，柳大成的心猛然顫了一下。先前好端端的一個人兒，怎麼會變成這樣兒？怎麼會這樣兒？命啊，莫非真有個命嗎？
果爾達的臉色蒼白，兩隻眼睛深深地陷下去，好像兩個黑洞。臉上的表情漠然、麻木。眼睛裏已經沒有了昔日的光彩，好像在看著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看見。
“果爾達，你看看俺。俺是誰？”柳大成望著那雙眼睛，耐心地啟發著，好像在啟發一個孩子。
果爾達依舊失神地望著前方，好像什麼都看見了，又好像什麼都沒看見。
“果爾達，俺是老柳，柳大成啊。你還記得不？還記得不？”
果爾達望著他，一臉的木然，不點頭，也不搖頭。仿佛沒聽見，或者沒聽懂。離得很近，心靈很遠。果爾達的心仿佛跑到另一個星球上去了。
柳大成的心裏很痛很痛。原來是一個多麼知疼知熱的女人，咋就變成這樣兒了呢？
翠兒為果爾達洗臉洗手換衣服，一樣一樣地做得很細致。果爾達隻是麵無表情地聽她擺布。
“果爾達，你想吃點兒啥？你想吃點兒啥？俺給你做去。”柳大成像哄小孩子似的問。
果爾達一直不說話。
柳大成和翠兒變著花樣兒地給果爾達做好吃的。情麵條、蒸包子，是那種香噴噴、肉餡很大的包子。果爾達不說話，隻是機械地吃。
翠兒說：“爹，果爾達咋不會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