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我是誰”之李曉蕾 第5章(1 / 1)

李曉蕾住的是一間12平方米左右的寢室,搭了三張高低鋪,住了六個女工,唯一的桌子上堆滿各人的雜物及沒吃完的食品,一碗開封的方便麵碗散發出不潔的氣味;沒有窗戶的屋子顯得陰暗逼仄。

她在這間屋子裏已經生活了將近半年,其實不能說是生活,在廣州這家台資電子管廠打工的人,已經喪失享受生活的權利:每天從早晨八點一直到晚上十點放工,中間各有半個小時的吃飯時間。流水線的高強度機械作業,嚴苛冷漠的管理,單調乏味的食堂供應,差強人意的住宿條件,分分鍾在考驗工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聽寢室裏的老員工講,去年隔壁房間就有個北方妹子因為工作時出了幾次小差錯,當月的薪水就被扣了一半,一時想不通,從廠區15樓的樓頂跳下去,如脫線風箏一般摔在堅硬的水泥路上,當時死狀慘烈,讓圍觀的人做了好幾天噩夢。她的父母在廠裏哭的快背過氣去,工廠還要他們賠償她女兒用工合同未滿的違約金,最後還是看不過去的工友拚湊了一些錢,把她的父母送上回家的火車。

“聽說她父母都是一輩子沒出過大山的農民,她在家裏是老大,後麵還有好幾個弟妹,全家主要收入來源就靠著她在這邊的工資,工廠真是太沒人性了,人家好歹把一條命都扔在這裏了,多少也該陪一點。”

這個話題往往在寢室裏是最能得到各方相應的,哪怕剛才兩個女工還在為放置洗臉盆的位置吵架,看著別人的遭遇,不由想到自己,慶幸的同時也感到一陣陣對未來的迷茫和悲哀。

李曉蕾一向很少參與大家的談話,雖然才18歲,她已經偏離了粉紅色的少女夢境,直接過度到了灰色的成人世界。

那天她離開父親李英偉的家,在街角的暗影裏,她抬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擦去眼角滑落的眼淚,在臉頰火辣辣的疼痛裏發誓,“從今天開始,我要像野草一樣活下去,我要出去賺錢,養活自己和妹妹!”

李曉蕾相信了這是自己的宿命,如果上天安排這樣的命運給她,她隻能接受。人世間的不公平比比皆是,如果你自己都沒有勇氣接受這“千蒼百孔”的生命,還有誰會來愛惜你呢。

妹妹李曉玉幾乎天天給她寫信,對姐姐的依戀在每一封書信裏表露無遺。

李曉蕾覺得她這樣的日子很幸福,身體上的勞累完全可以忍受,而她,也不再隻是李英偉,管寧的拖累和負擔,她是妹妹的信任,依賴和期盼。

她的人生因這一份沉甸甸的責任而變得有意義和希望。

20歲時的李曉蕾已經是一個操作熟練工,由於她手腳麻利,工作效率比一般的員工要高,從沒出過質量問題,她已經被升為小組長,工資也加了幾百元。

同寢室的女工,有幾個難弄的,出於嫉妒私下合夥準備給她一點厲害看看,李曉蕾發現自己的私人衣物經常無端失蹤,她的床角旁堆滿了各色垃圾,有一次放工回來發現床單整個全濕了。她那晚睡在潮濕的墊毯上,清楚聽到旁邊床頭傳來的,壓抑不住的笑聲。

終於一天,李曉蕾在廠區門口堵住了那三個準備休息天出去玩的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