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大地回聲
天遠地闊，一行車隊，匆忙行駛在田野上，扔下一串串刺耳的怪叫。甄峰跪在大地的中央，雙手深深地抓進土裏，然後慢慢將緊銬並帶有塵土的雙手平放在胸前，望著遠方，突然想大喊：這就是人類的家園，這就是我的衣食父母，這就是生養我的土地啊？我怎麼能糟蹋你們？在你們的懷抱裏丟了靈魂，我真是活該啊……淚水奔湧而下，但他終究沒有喊出。槍響了，他一頭重重地栽進五十八年前賦予他生命的泥土，重新聆聽父母的召喚。遠處一群大鳥淩空而起，拋下一陣淒厲的鳴叫，卷起遙緲深邃的回聲，讓人感受到威嚴和神秘的力量，大地一片蒼茫……
珠蚌市人民法院。兩位法官正在安慰兩位老人，甄峰的父親母親。“老人家，別難過，為人父母，我能了解你們此時的心情，可事情已經如此，還要好好地活下去，保重身體要緊。這是甄峰留下的東西，現在案件已經結束，你們領回去吧，想他的時候，能看看，留個念想。以後家裏有啥事或遇到困難，就來找我，我是晚輩，甄峰不在，我就是你們的兒子。”一位年齡較大的法官心惜地說。他臉上帶有複雜為難的情緒，生怕因言語不當觸碰老人的痛處，完全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我兒子自作自受，可在他後麵我還有孫子、孫女、侄男八女的，他們還要有臉皮地活著，看峰兒這事可能不要放進檔案，不妨他們的事……”老年婦女泣不成聲，實在不能講下去。她的身體不停地顫抖，滿臉的皺紋裏爬滿淚水，忙用衣袖往臉上擦抹。旁邊的老人也不時用白紙擦眼淚。兩人給人一種心有戚戚、相依為命的感覺。
“老人家，請你們放心，要相信法律的公正，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株連無辜。”法官傷心地看著老人，同時眼光看著旁邊年輕的法官。年輕法官無奈地點點頭，他想或許隻有這樣才能減輕老人內心的痛苦。兩位老人臉上真的都露出了笑意，滿足地點頭致謝後，相互攙扶著慢慢地走出了辦公室。
“我們到峰兒墳上看看吧？”甄峰的母親對父親說，她看上去很蒼老。“什麼，我們哪能大白天去看他，你讓我多活幾天好不好？看看你養的兒子，我們享他什麼福，祖宗八代臉被丟光了，老早我就感到他辦事不太地道，誰知造這麼大孽，連自己命都丟了……”甄峰父親一扯嗓子像被放了炸彈，聲音頓時從體內炸出，咆哮著衝出來的。
老婦人看到老伴的陰沉和火氣，不敢再出聲，隻是默默抹著老淚。“這都是命啊！當初我就說，孩子幹啥不是吃飯，不要當這做那，你非要省吃儉用地供養他，讓他出息，死也想不到，到頭來培養出這樣的孩子，我們都是罪人呐……嗚嗚……”老漢的哭聲更大了。
旁邊有人過來，兩人顫巍巍走向法院大門。他歎息著，咕叨著，說：“要不是兒子，或許我們一生也不會來這兒。”生活就這麼離奇，得失相濟。當初兒子得到了官位和榮華，現在他們卻失去了兒子。其他孩子學業無成，現在卻生活得平平安安。有時得到一點卻失去世界，有時失去一點又得到了完美人生。就拿剛才那位兒子的同學羅鵬來說吧，雖然人家隻是一名工作人員，普通法官，但他平平靜靜地工作，平平淡淡地生活該有多好啊！世間的事到底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呢？他們各自都這樣胡亂想著心思，而心思又如此不約而同。
這一對飽經世間雨雪風霜、曆盡人世滄桑的老人，啥樣的磨難都能承受，唯獨這次，他們幾乎都要倒下。父親聽到兒子出事的訊息，當場昏倒在地，送鎮醫院緊急搶救；而母親體重也在很短的時間裏快速下降。他們每天煎熬在鄉親們的眼神下，那是怎樣的心情啊！滋味比人往臉上唾棄還要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