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荒野屍骨
被甄榮派出去尋找父母的妹妹弟弟們都回來了，根據他們的表情足以判斷效果微乎其微。不過幾天前，有人在跑這條線路的公交車站似乎見到一對年邁夫婦，他們精神恍惚，沒有上車，後來就沒再見到。甄秀夫婦因在高速公路上反複攔車、詢問和違章停車，被值勤交警狠狠批評一通，並被罰了款。姊妹們回到家個個像泄了氣的皮球。大姐出門還沒回來，大夥隻好在焦急中等待。
此刻坐在車上的甄榮心急如焚之外，一如窗外的天空，鋪滿了灰色和蒼涼。她望著窗外閃過的大地，思緒如海潮肆虐。她常想起一個幻想實驗故事：哥哥想要從無數和弟弟外形一模一樣的機器人中找出弟弟，頗費心思但無濟於事。情急之下機智靈活的哥哥講起了童年的往事，結果很快實現了：隻有弟弟臉上掛滿了淚水，其他所有機器人不會流淚。故事溫暖而酸楚，每次都讓人生出感慨。人類就是靠記憶和懷念構架紛呈七彩的人生，離開了血脈和情感會失去生存的價值根基。小時候每年開春，她和那些小夥伴們去灣裏，突然發現土地中冒出許多嫩芽。那一刻，人猶如發現了希望、發現了生機、發現了靈動……
純淨好奇的心靈仿佛植入了喜悅和瘋狂。天下生命本是一家，也許我們每個人曾經是一棵樹、一株草、一朵花、一滴水、一葉貝……萌動的歡欣穿過綿長的歲月，又在我們中的某個人心裏複蘇了。人心是進化最高產物，在複雜的事務，在勃勃生機和靈性幻化麵前，隻能表現寧靜的麵孔。人來自於大地，回歸大地，不管人和神，切斷人的來路和歸宿，不可能再有美好的家園。人出賣了土地，等於出賣了根脈和靈魂，招來的將會是人神共怒。有人說，人也是大地上的作物。土地中自然萬物和大地上一切生靈皆如流水浮雲，轉瞬成過往，唯有土地和內心的體驗珍藏，宛若美酒香茗，愈久彌香，永不變質。
車子顛簸著，甄榮的麵孔平靜如水，內心馬隊似的卻奔跑著當年死裏瘋玩的那幫。如今夥伴們雖勞燕分飛，但音容猶在。哥哥、王三寶和羅鵬都是那時走出村莊的佼佼者，沒想到好勝心極強的哥哥落入一個意想不到的結果。人不能刻意追逐世俗煙雨，容易陷入霧花鏡月的境地。人生在鄉土，腳踩大地方感踏實。人家羅鵬和王三寶就不是哥哥一類的人。雖然王三寶在生活中、羅鵬在工作上都有一點瑕疵，那如藍天雲翳、玉中微斑，並不影響事物的主題和質地。哥哥真是個糊塗蟲，大大的糊塗蟲。如果每個人都可以回到童年，再度重走人生，她作為他們的發小夥伴，那她一定叮囑和提醒哥哥，紮根泥土，莫忘來處，依戀故鄉，走平常人生，切莫因貪欲遺恨終生。隻可惜一切已晚，無從補救，更何況那時自己充其量隻是個妹妹，麵對血脈相連，有青春萌動的初戀，有欽佩敬重的學友的大哥，根本沒有自己講話的資格。世間沒有後悔藥，遠去的就遠去吧，眼下最主要的是找到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