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婦女突然停下來,眼睛直盯著姑娘,仿佛以前就認識她,又像在她臉上能找出什麼來。姑娘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大嬸,你買什麼,我可以為你服務。”
“嗯,我先看看再說,”但眼睛一直未離開她的臉,“哦,對、對、對了。我想買一床竹席?我侄子床上的席子都炸邊了,想換一床。”她突然想起了來這兒的目的。
“那,大嬸,你侄子床上的席子是多大尺寸?”姑娘邊問邊走向櫃台一角,拿豎在那兒的幾捆竹席。但那位婦女的眼光還是沒有離開姑娘。
姑娘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大嬸,你認識我嗎?”同時把手中的席子鋪展在櫃台上。“嗯……嗡……”她頭動了一下,像在點頭,又似在搖頭,弄得姑娘一頭霧水。
“席子多少錢一條?”婦女問姑娘。“一元五角一條。”甄榮說。“我先拿回家試試,不合尺寸再回來調換可以嗎?”中年婦女說。“可以可以,大嬸,你先拿回去,不合適就拿回來,我給你開張收據。”姑娘收好錢,就勢開了張收據遞給中年婦女。抬頭的當兒,才發現櫃台前,中年婦女的左右和身後站了很多顧客,但他們也不問價格,也不提出要買東西,隻是閑適地站在那兒。
“我走了,說不定什麼時候還來。”中年婦女拿著席子向外麵走,姑娘和很多顧客的眼光都追著她出門。“你走啦,大嬸,如果不合適,隨時來換,我們歡迎你,慢走啊!”姑娘的眼光直到中年婦女的身影消失才收回,像沒有主角的一台戲。中年婦女走了,除了真正買商品的之外,剩下的顧客也不歡而散。但姑娘看出,那些顧客在無奈散去中仍帶有不舍,有的邊走邊把目光牢牢地粘在她身上……
“小甄,出什麼事啦?”一位五十多歲的男子走過來問。他看出這邊圍了很多人,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
“噢,經理,沒事,他們在買東西問價錢。”“那好,你留點心,別出差錯。”毛經理說話間向百貨大廳裏其他櫃組走去。
“請放心,毛經理,我一定把事情做好。”姑娘盯著毛經理的方向說。
甄榮這時才想起剛才的那一幕,不知那些顧客因為她,還是因為中年婦女,才聚到這兒看風景的,難道自己有什麼不妥當,還是那位中年婦女是一位什麼特殊人物?可自己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隻是那位婦女穿著時尚雍容,顯得端莊大氣;或許果真就是什麼人,值得他們那麼好奇;如果僅僅是因為自己年輕長得有幾分姿色,就引起那麼多人的關注,城裏人難免太無聊了吧?真是少見多怪。“當當當……”大廳裏報時的鍾響了,姑娘向那鍾瞅了一眼,心想怎麼到下班時間了?
上班給了甄榮輕鬆快樂的生活,特別是被顧客簇擁著追問商品信息時,讓她內心生出一種優越感,相對於農村生活,城市生活也讓她有一種自信和精神。學校生活的枯燥,世俗動蕩的迷惘,青春萌動的不安……一切讓她內心處於迷離之中。而如今她覺得自己可以為別人服務,個人勞動的價值得以體現,人生有了很充實的意義,心裏美不勝收。想到這,她覺得今晚有時間去看場電影,來慰勞一下這份少有的心情。她上班不久和同事去過一次,今晚也是難得輕鬆。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中期的世俗風向雖有變幻,但時光和季節的流轉
自然有序。傍晚,甄榮走在街上,內心湧動著輕鬆和喜悅,但當她看到滿街的牆壁、電線杆和各類建築物上粘滿大小不一的紙張,空氣中偶爾像從偏僻處或遠方傳來一陣悶響,仿佛有一種不安和恐懼包圍著她。
一名十五六歲的花季女孩,除了青春的悸動和興奮、自足和快樂,外麵的世界對她的影響很虛幻、淡漠。悠然間,她來到電影院前的廣場上。這家電影院叫東方紅電影院,樓頂上懸掛著幾個突出的大字。從外表看,影院像在整修,兩邊建築崛起,滿地建築垃圾,顯得很零亂。從整個建築結構上能夠看出,這是建設於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老式影院。上下共分兩層,上層是辦公室和放映室,下層是觀眾大禮堂。影廳內依次布滿上千個座位,最低端是一個大舞台,舞台上麵是一張寬大的銀幕,是集放映、演出、會議於一體的多功能影院。在一樓放映禮堂的南北兩扇門的門口設置了幾道供觀眾進出的欄杆通道,也供工作人員收驗影票使用。影院門口是水泥台階,台階前是一個偌大的廣場,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在台階左側就是一個不大的售票房,現在已經排滿了長長的購票隊伍,電影票總體還屬稀缺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