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對老人就是甄榮的父親母親,為了避開熟人的眼光,他們簡單進行了裝扮。他們自從那日從法院離開後,一直奔走在贖罪的路途中。在這個他們認為沒有止境的道路上,兩人心靈已經合拍,達成生死默契:要為兒子的罪過向所有關心過他們的家庭、關心過甄峰的每一個人謝罪,以期待他們的子女平安,也決不辜負天下父母的一片良苦用心。本來他們沿著一條去家鄉甄皇的高速公路走的,但轉念一想,天下那麼多的好人,那麼多的善良者還沒來得及感謝,他們的心願是還需要去敬神、去祈禱、去叩拜、去了結……剛巧也就是這時,他們聽到了遠處傳來奇特的宛如天籟的歌聲。正是在這歌聲的感召下,他們改換了一個方向行走。他們離開巡邏交警後,星夜朝家鄉趕路。邊走邊聊,輕鬆自在。蒼穹無垠,大地幽靜,他們成為天地之間最輕悠的生靈。“天藍藍呀,那個水悠悠,我是時間的刺蝟頭,今生上帝關照我,我給神仙磕響頭;風吹吹呀,那個地寬寬,我給王母小鞋穿,玉皇讓我多福祉,我敲鑼打鼓敬神仙……”聲音由遠及近,在空闊寂靜的曠野上綿長悠遠,像哭泣,又好像訴說,在沉寂的夜裏尤為清晰,也增加了幾分驚悸和神秘。等走到近前,方知歌唱者分明是一名丐中奇俠。他年齡約六十左右,頭發蓬鬆雜亂,成團粘在一起,因肮髒而失去原色;一個補了數次的藍灰色褂子,下身穿的是爛兮兮的黃褲子,褲腳已經炸邊,一副剛從戰場上下來的裝束;手裏拿一根拐杖,身上背著一個粗布挎包,一根拐杖左右顛顛地連著大地。
“朋友,你怎麼這副裝束哩?”甄嶽群問老漢。“這副裝束咋啦?”眼前的這位丐俠奇怪地看著老漢。“不遭搶、不遭盜,至多路人能嘲笑;看慣世間不平事,嬉笑怒罵樂逍遙。”他緊接著自我解嘲。
“那是那是,方家是個高人,快活快活!”甄嶽群老漢心生一種羨慕。燈火熄滅,轉眼之間腳下的大地徹底蘇醒了,新的一天降臨人間。高速路上飛馳的車輛開始增多,喇叭聲和轟鳴聲時斷時續。早起的鳥兒開始展翅歌唱,伴隨著各種自然的音符,大地開始了另一種合奏曲。他們不約而同抬頭看看天空,然後發自內心地讚歎著又一個好天氣到來。“哎,朋友,你們出門到底幹啥來了,為啥不乘車乘船,也徒步逍遙?”那位丐俠問。“這是我老伴,我們到城市辦事不順,心情不舒坦,便走路回家,排遣一下。”老漢指著大媽輕描淡寫地說。
“人生有啥大不了的坎,吃穿不愁就行了,不要爭名奪利。常言道:‘補破遮寒暖即休,食過三寸成何物,死後一文帶不去,前人田地後人收,得便宜處失便宜,舉頭三尺有神明……’你看我過得好著呢!”丐俠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態。
“難道你不是……”甄嶽群好生奇怪。
丐俠這時知道他誤解了,忙說:“噢,長輩你誤解了,我不是一名討飯的,我隻是喜歡一個人四處亂走,可以講四海為家,浪跡天涯,為了安穩,才這身打扮。”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老漢恍然大悟,笑嘻嘻地對不言不語的老伴點點頭。
“你家裏可有其他人?”老漢問。“當然有了,現在政策好,形勢好,國家強大了,咱老百姓生活唱著過,兒女們都有事幹,過得也好,不需要我問事。他們都讓我在家享清福,你想想,我哪待得住呀!就喜歡亂轉悠。咱沒有硬板身子骨,打抱不平做不了,但常管管閑事。兒女們怕我惹事,讓我跟團旅遊,我哪有那個雅興,一個人四處遛遛就夠了。這不?我沿著這快道兩邊,不論黑夜白天的,一路跑過來了,有路的地方肯定離村莊住戶不遠,容易找吃的喝的。不過,現在確實人富了,有時你找人家幫忙,給人家錢都不要。我覺得在大地上旅遊不比去那些人工景點差。人這一輩子,不需要豪宅香車,萬貫家產。古語講得好,屋子再大一張床,美食再多一張胃,主要把這兒侍候好。”他說著,指著自己的胸脯,然後接著說:“人心活得知足就行了,我現在快活得很,隻要朝莊子裏一去,啥事都能聽說、遇到,啥事都新鮮。”看樣子他是個演說家,講起來就收不住。看到甄嶽群老漢聽得仔細,愈發來勁了。
“我本來是從事文化工作的,當年我在單位從來不和人家計較虛名浮利,活得很開心。而一些領導和同事為了點不義之財出事了,還牽扯到家人,吃官司倒是其次,人丟不起呀!祖宗八代臉上都無光。回過頭想想,一個人長得再年輕美貌,總會人老珠黃。再大的官也有還鄉的一天,金銀財寶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剩下的不就圖個平靜踏實嗎?想開點得了,老人家,心裏別裝事了。打擾你老了,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