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天 打狼人的目光飄忽不定
一個專門從事打狼的人來到了村子裏。我心裏一驚，莫非村裏人背著我和別裏思汗已決定將這隻狼打死，並請來了專門從事打狼的人。我急忙去找別裏思汗，他臉上一襲沉重之色，但很快卻說出了一句胸有成竹的話：“不會的，我敢肯定不會的。就是真的要打，也還不到時候。”看著他如此有把握，我的心也踏實了。這些天以來，別裏思汗其實和這隻狼一起在感動著我，他總是顯得比村裏人超脫，而且對這隻狼有著很深的感情，讓我覺得他不光有愛心，而且還有在常人身上不多見的浪漫情懷。
我問他：“你為什麼相信村裏人不會打狼？”
他說：“我這麼給你說吧------積雪沒有化掉時，青草是不會長出來的，更別說開花了。任何事情開花結果都有個過程，村裏人誰也沒有從嘴上說要打狼，就是說了，也必須是所有的人一起說才行。現在不到時候嘛，我們害怕啥哩！”噢，是這樣。依他的感覺，村裏人對這隻狼的情緒還沒有到非打不可的地步，那一定就不會有什麼事。我在心裏消除了顧慮，便能夠心平氣和地對待來村裏的這個打狼人了。
村裏人說，他在這一帶打狼很有名，每年都可以打很多隻狼；他家裏掛滿了狼皮，至於狼肉，都被他用來做抓飯吃了。吃過他的狼肉抓飯的人說，好幾天渾身都熱乎乎的，似乎有一團火在燒。狼肉是熱性的東西，人吃下之後所產生的熱量是其他肉類所不能比的，所以平時很少有人吃狼肉。但打狼的人似乎對狼有強烈的占有欲，把狼皮賣了，把狼肉做抓飯吃了，把狼髀石掛在脖子上，似乎才滿足。
村裏有好事者將他引到了這隻狼跟前，想讓他看看一隻被拴住的狼是什麼樣子。他還沒有接近它，它好像已經有了很強烈的感覺似的，瞪著恐怖的眼睛望著他。人們都很吃驚，難道它知道來到自己跟前的這個人是一個專業打狼者？是一種心理感應，還是它天性中對打狼的人就有記憶？它極有可能認出了來到自己跟前的這個人打死了自己的很多同類，所以它一下子瞪著恐怖的眼睛望著他。
我相信狼有這種直覺。我已經有好幾次從狼的眼睛裏發現了一種特別的東西。在人們的印象中，狼的目光是可怕的，但真正看過狼的眼睛後，就可以體會到它的內心在想什麼，你就會發現它的眼睛裏有一些溫柔的東西，有時候甚至還可以和你溝通。動物是有這種感應的，有好多次我在村子裏把照相機對準馬調好焦距，要按下快門的那一瞬，它們立刻將頭扭向了一邊。在村子裏這麼長時間，我所有拍的馬的照片，沒有一張可以用的。
打狼人剛走到它跟前，它突然跳起來，嚇了他一跳。他大概沒有意識到一隻狼會對自己有如此強烈的反應，按他打狼人的習慣性思維，他接近狼時都是隱秘的，采取的都是暗算的辦法將狼打死，他可能從來都沒有和狼麵對麵地對峙過。所以，眼前的這隻狼突然跳起，他以為它要撲向自己，冷不防被嚇了一跳。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平靜下來。一根拴在狼脖子上的鐵絲讓他明白，它不會對自己有危險。他仔細地觀察著狼，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看得很仔細。他看著狼時，目光裏有一些飄忽不定的東西，似有些惶惑，又似有些好奇。總之，他要努力從狼身上找到一些什麼，但卻總是很迷茫，長時間都一無所獲。
這隻狼，他無論如何是不能打的，這不是在林子裏亂跑的一隻狼，它屬於這個村莊，它牽扯著很多人，它身上有人的東西。打狼人作為人，是不能把狼身上的人的東西打死的。但一個打狼的人隻要一碰到狼，馬上就會產生殺念。殺狼的原因之一就是它們身上的有些東西可以換錢。在牧區，狼不算保護動物，牧民碰到狼可隨意殺之，所以，就出現了打狼人這個職業。其實人們不喜歡打狼，狼的血有一種十分濃的腥味，灑在一個地方一二十天氣味不散。人們也不喜歡打狼的人，覺得打狼的人似乎不祥，會給牧民帶來災難。狼有思維，你天天殺它們的成員，說不定哪天它們就會想好報複你的辦法將你殺死。其實，打狼人在牧區並不受人們歡迎，打狼人大概知道他在眾人心中沒有什麼好形象，所以經常獨來獨往，很少合群。這樣，打狼人這個職業就顯得更為孤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