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1.穿透靈魂!
這是一次穿透靈魂之行。
一個朝聖者說:走進西部,也許會發現理想,走進西部,也許能看見天堂。當我用心來感悟這一問題時,發現這是一個永無止境的話題。
有趣的是,為此我曾跑到國外,在尼羅河邊的國王穀,耶路撒冷的聖城,拉斯維加斯的花花世界,踩著被毒日頭燒紅的沙礫,去尋找埋葬在那些熾熱大山深處的古文明。後來,我又走到中國的西部,踏著同樣燙腳的大漠,沿著往日輝煌過的絲綢古道,走進和太陽一樣燦爛奪目的西部。在極短的時間內,我有幸見到幾個國家的沙漠地帶,一個是深深埋在地下的古埃及法老精靈,一個是深深藏在宮中的三大教徒的聖地耶路撒冷,一個是深深掩在荒漠上無什麼文化可覓的賭城,還有一個是深深躲在石窟中燦爛的敦煌古文化,讓我從中領教到人類文明最先邁出的幾步足跡,然而我也看出這當中的區別,古埃及、古阿拉伯人和才二百年曆史的美國人表現的僅僅是他們自己,唯獨中國才帶有多元人類文化的因子,而這又要數西部最為風光。
——漫行西部,有一種震撼,一種洗禮靈魂的震撼。
當拂去敦煌曆史的塵埃,撩開厚重的窗幔,黃沙落日相伴的敦煌,仿佛是從高原、雪山、草地、沙漠的夾縫中擠出的一朵花。一個埋沒了不知多少世紀的神秘小石屋被發現了,王道士不知道這種發現的含金量,加之這時正是八國聯軍在天津租界與義和團打得難分難解的日子,誰也沒有把目光投向這一大漠荒涼的小石屋內。而作為外國考古家的貝希和即伯希和、司代諾即斯坦因得知後則乘虛而入,從小石屋走向天國。如今站在被人掏空了的藏經洞前,僅剩下一尊佛像,欲哭無淚一般地向人們訴說那千古遺恨。麵對那愚昧無知的王道士和保護不力的清政府,人們哀聲歎息。
那天,莫高窟對麵的那座三危山,正逢雨後,雲遮霧罩的三危山時隱時顯,被雨過天晴的陽光照耀得五光十色,撲朔迷離。有人告訴我,這是三危山的佛光。我開始在三危山腳下徘徊,慢慢地品味石窟,點點找回自己,尋找被莫高窟震撼的驚魂。當一顆煩躁的心得到安寧,我終於從敦煌五彩繽紛的石窟壁上聽到曆史留下的雄渾凝重的回響,那是從高原傳到莫高窟內的誦經聲,從草地步入三危山上的駝鈴聲,從雪山流進石窟九樓閣上的風鐸懸響聲,從沙漠飄向鳴沙山上的流沙聲。
帶著敦煌的驚魂,我上路開始探訪了阿裏的古格王國遺址,路旁土林環繞,時而峰巒疊起,時而大柱橫立,有的似那持槍而立的哨兵,有的形如騰飛的駿馬,有的如同雄偉挺拔的古城牆和古城堡,真是“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我知道這就是西部最為壯麗的景觀之一——土林。聽說,藏族先民們就是利用土林這一自然資源,掘洞而居,才建立起雄偉的古格王國。對於古格王國遺存下來的大量遺址和遺物,至今人們所作的所有考察和研究,可以說僅屬於初步的探索,有許多謎沒有解開,有許多遺跡還沒有發現?如古格王國的臣民後來遷居到何地?古格王葬身於何處?記載古格王國發展曆史的抄本在哪裏?如此等等,都說明古格王國永遠是一個誘惑。
離開枯燥的石窟土林,我換個味口來到長江源頭。當我抬頭,觸接到那冰川擠出的那涓涓溪流,立刻震驚了,我認為走遍世界,找不到比這兒更雄偉壯闊的地方。造物主之手巧妙地隨意點播,使她既有海洋般坦蕩的胸懷,又有大山般突兀挺拔的氣質。魏峨挺拔的格拉丹東,作用一個巨大冰峰群,遠處望去形狀就如一位身披潔白袈裟,向東方禪定修行的大佛。同時又如一條銀色的狂龍,飛舞於銀色的波濤之間。山下兩條龐大晶瑩的冰川,分別向南北方向延伸,那水晶般的冰體綿延不斷,更是壯麗無比。草原似海,她默默地哺育著千千萬萬的西部兒女;群峰如林,格拉丹東如玉劍直刺青山,萬裏長江從巍峨的雪山中奔騰而出,浩浩蕩蕩,滾滾東流……由於長江源頭海拔高達近七千來米,是“生命禁區"的禁區,在此誰都不能過多停留。讓我掃興的是,隨身帶去的一架名牌像機,竟耐不住長江源頭的高寒,膠片在機子內被卷成碎片。相機雖然沒有把壯麗無比的格拉丹東記載下來,但永遠抹不掉我對雄偉壯觀的長江源頭的美好印象。
——漫行西部,有一種境界,一種博大精深的境界。
緊閉雙眼,我現在聽到了一種聲音,不是敦煌的流沙聲,不是古格的誦經聲,不是長江的流水聲,那是都江堰的驚天動地的濤聲。遙想那洪荒年月,先輩們已使用起高超的文明,與自然抗爭。
“疏江亭上眺芳春,千古離堆跡未陳”,透過明代楊升庵的詩句,兩千年都江堰豪壯博大氣勢,總會於沉默中爆發,揮之不去。這讓我記起,整個世界文明史,無數民族的發端,不都是與洪水緊緊相連的。西方《聖經》中的諾亞方舟,記載了猶太人在洪水麵前,靠一葉方舟逃生,結果引來民族的繁衍。同樣麵對滔滔洪水,中華先祖譜寫出女媧補天、鯀堙洪水和大禹治水等一部部激動人心的篇章。當李冰手握一把長鍤,苦戰8年,不負眾望,完成建堰偉業。後又化作“三神石人”,常年守立在江水中,成了一杆鎮水兼作測量水位的標尺。二千多年了,他夜以繼日堅守在都江堰,地地道道成了這部古老風車的守護神。於是,李冰成為一種精神,也是今日國人所期待和追求的一種精神。由此斷然,長城固然偉大,但它總把人推向流血的戰爭,還有孟薑女那嘶心裂膽的哭泣。唯有都江堰,能給人以一種震撼,一種勃發向上的力量,有了它才有諸葛亮、劉備的雄才大略,才有李白、杜甫、陸遊的川行華章。
當都江堰那自遠古深處擁來的浪潮,把我迎麵把推向貴州,路上有人告訴我兩個成語:夜郎自大,黔驢技窮,讓我打一個地名。考慮有一個黔字,我斷定是貴州。而對夜郎指何地,我是後來知道的。看來有關貴州的成語,帶有明顯貶意。但作為一種調侃,一種戲語,一笑了之,倒也無妨。金庸先生在武俠小說中曾描繪貴州,是一個充滿苗女放蠱鬼魅叢生的地方。
坐落在崇山峻嶺間壩子上的貴陽城,壩子凸出了四周高山的驚險與峻美,山頭躲進雲霧中,形成煙波浩淼,讓山城更加清新秀逸。據說古往今來,眾多文人墨客專挑水霧漫天,到貴陽喝酒作詩,“波間塔影雙雙出,霧裏帆影一一生”,說的就是這裏。在回廊曲徑的陽明祠,綠樹掩映,潔靜清幽,十分宜人,我邊走邊疑惑,是什麼力量,讓已經寫下“百年臣子悲何極,夜夜江濤泣子胥”的絕命詩的王陽明先生,能在貴州紅土高原上重整雄風,煥發春華?看來人生的落差,也是一種氣勢,一種力量。上有高瀑,下必有深潭,落差越大,積蓄的力量也越雄厚。那黃果樹瀑落入深潭之後,水流積之越深越厚,並一往前行,形成下遊新的多級瀑布。
一個人是如此,一個民族的激情,不也是這樣產生的嗎!
——漫行西部,有一種緣分,一種永世不解的緣分。
藏傳佛教的活佛轉世,被列為世界七大神秘現象之一,並得到愈來愈多人們的認可。西藏作家馬麗華告訴我見到的一連串怪事:縣機關幹部的幾個小孩被稱作活佛轉世靈童。有些很小的孩子自稱為某某活佛轉世,有的是神漢跳神認定的。這些孩子的父母居然很高興。但目前尚未正式認可,需報請上邊裁決。因為有一個活佛死了,會有好幾個人自稱為轉世者,這就是西藏人的生死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