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 3)

李寧玉:因為他向我打聽密電內容本身是違反規定的,而且關心的還是人事任免問題,你讓他在司令麵前承認多丟臉,隻好撒謊不承認。這種可能性完全有。

白秘書:那你說誰是老鬼?

李寧玉:現在不好說。

白秘書:不好說也得說……

李寧玉就是不說。沉默。長時間的沉默。雕塑一樣的沉默。任憑白秘書怎麼勸告、開導、催促,始終如一,置若罔聞,令白秘書又氣又急,又亮了喉嚨:“你啞巴啦?李寧玉,說話啊你!”

話音未落,李寧玉霍然起身,對白秘書大聲吼道:“我啞巴說明我不知道!你以為這是可以隨便說的,荒唐!”言畢抽身而起,手裏捏著梳子,疾步而走,把白秘書愕得啞口無言。

王田香聽了,兀自笑道:“白小年啊,你惹著她了。”轉而對肥原解釋說,“這就是李寧玉,脾氣怪得很,她平時跟誰都不來往,隻跟自己來往,很沒趣的。但你一旦惹了她,她會勃然大怒,說跟你翻臉就翻臉,沒顧忌的。”

王田香還說,她以前當過軍醫,早些年在江西圍剿紅軍時,一次張司令上山遭了毒蛇咬,身邊無醫無藥,危在旦夕,是她用嘴幫他吸出毒汁才轉危為安。就是說,她救過張司令的命,可想兩人的關係一定好。王田香認為,她膽敢如此小視白秘書(包括對他也不恭),正是靠著與司令素有私交。

肥原聽了,未發表任何意見。

最後下來的是顧小夢。

顧小夢進門就來一個先發製人,對白秘書說:“你別以為我是來接受你審問的,我下來是要告訴你,我什麼都不知道,反正我不是老鬼,他們是不是我不知道,你去問他們就是了。”

雖然看不見她人,但從她輕慢的態度和言語感覺,肥原和王田香都可以想見她的刁蠻和淩人的盛氣。聽他們對話,肥原覺得最有意思——

白秘書:我每個人都要問,他們說他們的,你說你的。我現在是在問你。

顧小夢:我剛才不是說了,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共黨,我隻知道我不是。

白秘書:你拿什麼證明你不是呢?

顧小夢:那你又憑什麼證明我是呢?

白秘書:你起碼有四分之一的可能!

顧小夢:那你就殺我四分之一嘛,是要頭還是要腳,隨你便。

白秘書:顧小夢,你這是在跟張司令和肥原長作對,不會有好下場的。

顧小夢:白小年,你這麼說就幹脆把我弄死在這兒,否則等我出去了我弄死你!

白秘書:小顧,我知道你父親……(討好的笑聲)可這是我的工作啊,希望你配合我。

顧小夢:我確實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我總不能瞎說吧。

白秘書:這麼說吧,小顧,老金和老李都是你的上司,你應該了解他們,如果在他倆之間你必須認一個,你會認誰?

顧小夢:我沒法認。

白秘書:前提是必須認一個。

顧小夢:那我就認我自己,行吧……

肥原聽著顧小夢的腳步聲咚咚地遠去,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味道。他沒有想到,談話的結果會是這樣,人人有招,人人過關。他原以為這些人都是嚇破了膽的,隻要堂前一坐,虛驚一下,一定會競相撕咬,狗咬狗,咬出血,咬出屎,讓他看夠他們的洋相。他甚至想,隻要這樣隨便審一審,老鬼就會形影大白。在他多年的經驗中,共黨也好,蔣匪也罷,都是十足的軟骨頭,刀子一亮,槍聲一響,就趴下了,好可笑。他曾經對人說他現在為什麼總是那麼笑容滿麵,就是因為他在中國人身上看到的可笑事情太多了,經常笑,讓笑神經變得無比發達,想不笑都不行了。但剛才這一圈走下來,他沒看到料想中的可笑的東西,不免有點失望。

不過,對揪出老鬼,肥原的信心一點也沒受到打擊,他手上有的是殺手鐧。製勝的底牌。肥原相信,隻要需要,他隨便打一張牌都可以叫老鬼露出原形。就是說,對揪出老鬼,他充滿信心。不像王田香,出師不利後,臉上嘴上都有點急亂的跡象,罵罵咧咧的,亂猜一氣。

肥原站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安慰他:“不要著急,也不要亂猜。你要相信,老鬼現在是砧板上的肉,跑不了的,隻要耐心等待,自會水落石出。”

王田香跟在他屁股後麵,討好地說:“是,跑不了,有肥原長在,老鬼再狡猾也是跑不了的。”

肥原走進自己房間,坐下了,一邊喝著茶,一邊慢條斯理地對王田香道來:“你說老鬼狡猾,狡猾好啊,狡猾才有意思嘛。你想如果他們今天就招了有什麼意思,你不會有成功感的。結局是預期的,樂趣在於贏的過程,而不在於贏的結果。所以,他們現在不招,我反而有了興致,樂在其中啊。”

肥原喝的是真資格的龍井茶,形如劍,色碧綠,香氣襲人。轉眼之間,屋子裏香氣繚繞,氣味清新,像長了棵茶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