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別急,肥原已經有靈感,他想出一招妙棋——妙不可言!這棋有點聲東擊西的意味,具體原理是這樣:既然老鱉見到老鬼要起反應,那麼不起反應呢?自然不是老鬼。現在我們知道,吳誌國十有八九是老鬼,假如肥原帶這些人去餐廳吃飯——丟給老鱉看,給他機會起反應,若老鱉無動於衷,豈不說明吳誌國就是老鬼?這是一個簡單的數學問題,可借用排中律來作一個推算:
假設:老鬼為X
已知:X=1/ABCD
由:X≠ABC
故:X=D
其實籠統地說,可以更簡單:非此即彼。反證法。總之,這是說得通的,有強大的邏輯作支持,且無任何不利後果,可以大膽貫之。正是在這種盤算下,肥原才興致勃勃地來開這個會,坦誠相告。有興致是因為這件事有意義,有益無害,別有洞天。坦誠一半是出於對ABC諸人現有的信任,一半是出於實際需要。肥原準備給各位安排一頓輕鬆的午餐,以便老鱉可以隨意便當地起反應,為此有必要先鋪墊一個說法。從現在的情況看,編造什麼說法都沒有實話實說的好。這一方麵是省事,不必勞心費神去編什麼瞎話,另一方麵也有留一手的意思。雖然有鐵證在手,吳誌國有極大嫌疑,可畢竟尚未結案,還不是百分之百的。萬一劍走偏鋒,爆出一個冷門呢?這種可能很小,也許隻有百分之零點一。但事情一旦妖怪起來就不好說,沒準這個百分之零點一就是百分之百。肥原甚至想到,冷門可能以兩種方式出現:
一、X≠D,X=1/ABC。就是說,老鬼不是吳,而是另有其人。
二、X=D+1/ABC。就是說,老鬼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對。
且不管會不會爆冷門,反正現時這般實話實說沒錯的,有百利而無一害。倘若不爆冷門,即吳就是老鬼(X=D),可以算做是對他們(ABC)的信任,這也是他們應該得到的。爆了吧(X=1/ABC或D+1/ABC),則不失為一種計謀,可以使1/ABC的老鬼麻痹,放鬆警惕心,鬥膽與老鱉聯絡。正是在這種思想下,肥原才來西樓演這出戲,扮一個大善人,光明磊落,以誠相見,以心交心。他有足夠的耐心,保持一種足夠的熱情和興致,開開心心地領大家去餐廳美餐一頓。
六
席間,肥原更是談笑風生,親善可陳,儼然一位平易近人的好上司。
老鱉自然不必擔心,肥原會給他提供各種便利,讓他有充足的條件和機會發現並去接近這些人。為此,肥原首先是把餐桌選在大堂裏,樓上樓下都看得見,走得近,然後又從樓上請來幾位年輕女郎陪酒、唱歌,活潑氣氛。這本來就有點喝慶功酒的假意思,叫兩個女郎來陪酒沒什麼不妥的。再說,這樓裏有的是女郎,等著你召喚呢。
開始大家有點拘謹,包括王田香和白秘書,畢竟肥原是上麵人,皇軍,太上皇。可兩首歌一唱,幾杯酒入肚,一個比一個活靈起來,舉杯的人越來越多,節奏越來越快,聲勢越來越熱。唯有李寧玉,因吃不來酒,摻和不到其中來,略為有些落寞無聊。但顧小夢似乎有點要罩著她的意思,不時拉她入夥,劃拳不行來簡單的,猜硬幣,擲骰子,甚至石頭剪子布也使喚上了,輸了罰酒由她代喝。
於是乎,李寧玉也不那麼落寞了。
於是乎,酒越喝越酣,歌越唱越甜,事越來越多,打情、罵俏、喝交杯酒、灌豬頭水,把場麵喧得煞是熱鬧,引得樓上樓下的人不時驚異而側目。有的還形成圍觀態勢——當然是王田香布置的眼線,或在樓上憑欄而觀,或在周圍駐足不前。其間,肥原和王田香頻頻離席,一會兒去接電話,一會兒去上廁所,一會兒含口痰去門口吐。總之,你要相信——肥原親力親為、言傳身教地要你相信,今天你不是老鬼的嫌疑對象,沒人看著你,你可以自由活動,打個暗語什麼的更是方便,易如反掌。所以,你要是老鬼,老鱉來了,你是一定有機會跟他聯絡的。
肥原也不擔心老鱉不露麵。老鱉今天來就是想和老鬼會一會,登門會不成,留下來吃飯也要會,可謂見麵心切,有點膽大妄為。現在這麼好的機會能放過嗎?他留下來就是在等這機會。機會會把他叫來的,引來的。
果然,人剛坐定,肥原便看見老鱉冒出來。是從廚房出來的,在吧台那邊轉悠一下,要了兩支牙簽,又回廚房去。可想,這是試探性的。
王田香見此,跟一旁的領班遞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去廚房給老鱉通風,吩咐服務員,要他們再加一副碗筷,吳部長還要來。這是事先計謀好的,免得老鱉因看不見吳誌國而胡想。約莫十分鍾後,老鱉又出來一次。這一次嚴格地說不叫露麵,他隻是在走廊上探個頭即退走。如前一樣,領班又按王田香的要求去廚房給老鱉通風,叫服務員馬上準備一份套餐,給吳部長送去,他在處理一件急事,沒工夫來食堂吃了。這也是事先計劃好的,看這樣老鱉還會不會再冒出來:若再冒,說明尚有爆冷門的可能(X=1/ABC),反之,百分之百就是吳誌國(X=D)。
結果,直到席終人散也不見老鱉露麵。就是說,他一去不返,徹底沉下去,不再冒出來。他在幹什麼呢?一個眼線事後說,他什麼也不幹,隻是蹲在爐子邊,吧嗒吧嗒地抽煙,好像心事重重,很失望。
要說,這頓酒喝得是夠熱鬧的,但時間並不長,超不過一個小時。一則,肥原料定老鱉不會再露麵,拖下去沒甚意思;二則,顧小夢有點過量了,表現出來是罵人,罵吳誌國:
“他媽的,這家夥害老子關了兩天禁閉!”
誰說你們在關禁閉?你們是在執行公務!不行,這要壞事的,快叫她閉嘴吧。王田香趕緊差人把她架走,大家也隨之散場。顧小夢酒風甚勇,好喝,但並非海量,再說又幫李寧玉代喝了那麼多罰酒,醉倒是遲早的。好在隻是迷糊小醉,不是酩酊大酣,說走也就走了,沒有胡攪蠻纏,壞掉肥原的大計。
這頓酒吃下來,肥原對顧小夢備有好感。在回去的路上,前半段肥原都在想吳誌國,越想心裏越踏實,有種吃了定心丸的感覺。不容置疑,就是他了。後半段,跟西樓的那撥人在岔路口分手後,肥原莫名其妙地跟王田香說起閑話,“假如老鬼是在他們中間,”肥原手指著剛跟他倆分手的白秘書他們,“通過今天飯桌上的觀察,你能得到什麼結論?”
王田香很納悶:“你怎麼現在還在懷疑他們?肯定是吳誌國了嘛。”
肥原說:“我沒有說不是吳誌國,我是說假如沒有吳誌國,根據剛才酒桌上的表現,你能作出什麼判斷。”
原來,是說著玩的,有點考考你的意思,看你能不能透過現象去抓住本質。
很遺憾,王田香沒抓到什麼,吞吞吐吐,欲言無語。
“難道你不覺得她很可愛嗎?”肥原冷不丁地問。
“誰?”
“顧小夢。”
“可愛?”王田香愣一下,明確表示不同意,“你沒看見她喝醉酒,差點把我們的老底都端了。”
肥原指出:敢喝醉酒就是她可愛的證據。
肥原說:“你不是說她愛喝酒嘛,昨晚我請他們喝酒,目的就是想看她敢不敢喝,但被李寧玉攪了場,沒看到。愛喝酒又不敢放開喝,事情就不對了,沒想到她還真敢喝。這說明她心裏沒鬼。你也看見了,她喝醉酒是要說胡話的,如果她是老鬼,絕不敢這麼放肆喝,她敢就說明她不是。所以,我看盯簡先生的人可以撤了。”
就是說,顧小夢是第一個有幸被解除嫌疑的。按說肥原應該放她走人,可想到顧小夢那張快嘴加酒桌上的爛嘴,怕她出去亂說壞了大計,肥原決定暫時再委屈她一下。
王田香嘿嘿笑:“這可能正合她的心願哦。”
肥原不解其意:“什麼意思?”
王田香發現顧小夢對李寧玉特別好,當麵和背後都在護著她:“尤其是剛才,喝醉酒後,看李寧玉的目光都含情脈脈,很曖昧的。”
肥原聽罷,故作嚴肅:“莫非你想告訴我,她們在搞單性戀?”
王田香說:“反正這種深宅大院裏出來的人,什麼怪毛病都會有。”
肥原嬉笑:“你知道什麼叫單性戀嗎?”
王田香好奇地搖搖頭:“肥原長知道嗎?”
肥原笑道:“這麼深奧的問題,我怎麼可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