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故人杳杳(四)(1 / 2)

自從八月初六以來,尋到的線索無一不被人事先掐斷;偏偏捏著的消息又能拚湊處事件完整的來龍去脈。

如今罪魁禍首更是以死謝罪,好像這場莫名其妙的傳言不過一場孩童的鬧劇。曲終人散,剩下茶餘飯後的談資供人消遣。

盡管什麼也看不見,可好歹身邊有個熟悉的人,她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哎,我怎麼覺得關仲為就是個替罪羊?”

南錚很配合,隨口問為什麼,一副好奇的姿態。

她聽了聽方向,揚起一個風情萬種的笑容,“關老頭兒又不傻,幹這種抄家滅門的壞事還大方地認罪了。中飽私囊可以理解,可後者呢,一點好處沒撈著,還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了。若是後頭沒個攛掇的,這可就怪了。”

南錚抱著肩看她望著一叢竹子傻樂,不動聲色地問:“殿下認為是誰?”

長孫姒顯得很苦惱,搖了搖頭,“關老頭兒,說來是徐延圭一黨,可我們又沒有證據。指摘了他,又少不了折騰。算了,咱們先離開這兒吧,什麼都看不見。”

她活得很通透,所以怕麻煩。打定了主意,就從他的手裏掙紮出來,順著他的腕子往上探了探,清了清嗓子道:“南錚啊,這裏這麼黑,你把我背出去好不好?”

其實路很近,往前二三丈左拐不遠就能瞧見出路。話在嘴邊繞了繞,碰上她幹淨的笑意徹底魂飛魄散了。

他不太能拒絕她,盡管心裏頭的謀劃堆砌成防,可最終還是土崩瓦解,應一句好。

她是個雷厲風行的娘子,盡管在宿疾上吃些虧,手腳還是很利索的,原地一縱就竄上了他的背,滿足地吐了口氣。他哆嗦了一下,有些艱難地往前走。

她敏銳地覺察了,歪了頭去看,一不留神撞到他護肩上的紫金麒麟,垂下腦袋搭在他頸下哀嚎。

“別鬧!”

她就乖乖地同他說話,“我進京那年盛夏,李家藏書閣河圖齋,一把大火毀了半個莊子。那天,是阿娘第一次背我。”

“仆聽說過。”

她笑笑,下巴底下的明光鎧有些涼,不由得摟緊了他,“阿娘打扮的很漂亮,她平素不愛鮮豔的衣裙,那天收拾了很久,順帶也給我也打扮上了。我特別開心,尋常她都不會給我好臉色,那天卻是同我在一起一個多時辰;我問她是要去看花還是買書,她也不說話,拉著我走得很快。一路進了河圖齋,把所有的人都攆了出去,再把門鎖死了。”

她歎了一口氣,軟軟地道:“我那時候太小了,什麼都不懂。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以為她要和我藏人玩。卷頭案上放著幾匹布,她讓我幫忙扯著,我還特別高興。就看著她把布剪成條,堵死了所有的門縫窗戶。她從懷裏掏出一個白瓷小瓶,倒出來兩顆藥丸,她自己吃了一顆,另一顆喂給我。當時,她又哭又笑,豔冠隴西的李三娘子,像話本子裏的夜叉,我害怕,她就捏著我的嘴,把藥灌了下去。”

前麵就是路口,他忽然走不下去了。

她把頭歪在他肩上,悶悶地道:“然後她就推倒了燭台,火先從先秦竹簡那處燒起來,我還能聞到芸香粉的味道,屋子裏全是煙,都瞧不見外麵的日頭。後來肚子裏像鑽進去了很多蟲子,又癢又疼。我一哭,就滿嘴的血,我怕她罵我,便老老實實向她認錯。她一把把我推開,望著我哭出來的血,瘋狂地笑。我那時候才知道,她是有多恨我阿爺,她無法對阿爺下手,就想先了結了我;用毒藥腐蝕完身子,留一個幹幹淨淨的魂魄去見她愛的郎君。”

她瞧他不說話,還伸手撫了撫他的胸口,“你別傷心啊,肯定有個很好的結局,不然,我就沒法同你說這個故事了。舅父後來救出了我們,好在很及時,我和阿娘養了一個月,才好轉起來。從那以後,她就再不願意同我說話了。”

南錚背著她站在原地,仿徨不前。那年她六歲,他十歲,都在黃泉路上轉了一圈,不期而遇。

她不說話,呼吸的聲音都是若有若無的,他不敢回頭,怕對上她濕漉漉的眼睛,定然手足無措。

她沉默了許久,才又重新笑嘻嘻地道:“好啦,都是陳年舊事,隻不過今日審案,那張娘子的手法頗似阿娘的手段,都是死要活的。”

她哀哀地歎了一口氣,“所以,還是郎君好些,不痛快三杯酒一壺茶,什麼煩惱都沒了。”

“那下輩子就托生做郎君吧。”

長孫姒對他的建議很不讚同,連連擺手,“不要,做郎君就見不到你了。”

“不見未必不好。”

“為什麼?”她不解,兩個人明明關係很好,為什麼不見就好了呢?“可是我想見到你啊,南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