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秋日遊宴(一)(1 / 2)

大晉本來沒有秋日宴,自應和三十年春日,世宗駕崩,三年國喪未過,無人再敢赴那探春宴。京中的貴婦仕女缺了遊宴的樂趣自然不成便想方設法將宴會挪到了秋日,選一個秋高氣爽的麗日,結伴出行。

曆年宴會,長孫姒都是能躲則躲,一來是厭惡娘子家香脂膩人,昏昏欲睡;二來裙幄百花攀比鬥豔,唇槍舌劍,簡直是她們郎子在朝堂上爭鬥的縮影。所以,才有她貌若東施,羞於見人的傳聞。

今年宴會是蘇慎彤做東,她以為以二人的尷尬關係,又能躲過一次,誰知道特意叫慕璟送來了請柬。前一日,還特意登門,邀九月十九務必赴會。

也不曉得,是誰走漏了風聲,一直閉門不出的大長公主殿下竟要赴會。消息在京城倏然傳開,不管是看熱鬧也好,還是看笑話也罷,答應赴會的人又比前些天多了幾成。

長孫姒想到蘇長庚心疼銀子的嘴臉,就無比的歡喜,連被齊氏天沒亮就叫起來的怨氣都散了一些。

她撐著臉看齊氏在幾個女史手裏挑素紗單衣,歎一口氣。好好的胡服束之高閣,如此費事地裝扮,也不過在別人麵前敷衍幾個時辰,她實在無法理解其中的妙處。

離了朝堂,脫下胡服,長孫姒多少有些忐忑,出門前還順了一把孔雀扇子遮臉。

南錚在花廳等她,她拎著裙子跑了幾步,躲到無人之處把臉露給他看。若是他表現出一丁點怪異的模樣,立刻回屋換了去。

她生得多好似乎從不自知,平日裏的瑰麗雍容全被郎君的衣衫掩蓋,如今毫無掩飾地綻放出來,卻是別樣的驚豔。

他道甚好,長孫姒這才對這層錦繡皮囊安心了些,一路遛上了車。

秋日宴設在曲江南岸,柳林邊是八角飛簷方亭曲臨江,設了長短不一的高腳幾,分別擺放著赴宴各家珍藏的花。

聽聞好勝者,頭三年便派人往各地搜集稀罕花種,經驗老道的花匠,仔細看顧勢要在今日贏下這花中女狀元。

若是在鬥花中稍稍遜色也不打緊,江邊搭了可供流觴曲水的竹橋。閨閣中的才情雖然抵不上廟堂社稷氣勢恢宏,但情意婉轉,纏綿悱惻,自有一番風味。

西邊是各家私養的樂伎,自顧自地抱了中阮琵琶,篳篥蘆笙,雖未演奏卻也隱隱地有了天上人間的繞梁之音。家奴收拾停當了帳篷,又招呼了隨同的廚子,頭一道茶,二一道點心,敢馬虎要了小命。

都是有頭臉的奴婢,氣勢逼人。有人唱和大長公主殿下到,麻利兒地縮到角落裏,貴人駕到,連見麵的資格都沒有。

蘇慎彤領了眾人跪地行禮,三跪九叩。她笑眯眯地受了,也不湊那個熱鬧,在主位坐下。有大膽的娘子上前跪拜敬酒,她接過,卻是隨在身邊的南錚代飲。

開始,她還沒覺得奇怪,後來人越聚越多,說是瞻仰她的仙姿,倒不如說有匪君子,引來妙齡娘子的怦然心動。

她倚在玫瑰椅裏斜眼看三五個娘子聚在一處,遠遠地望著南錚,雙頰緋紅,欲語還羞。南郎君眼神過處,均是含羞帶怯;未顧及之處,隻怕芳心憔悴,黯然神傷。

她哼了一聲,果然是人靠衣裝,這廝換了一身月白直綴,發髻高束,攏在紫金冠裏,如何都是個君子翩翩,陌上如玉的姿態。

若是擱在往常,明光鎧,麒麟盔,長劍腰刀,配上一張拒人千裏的表情,任他生得再如何,隻怕是退避三舍。

不過說回來,無論是什麼裝扮,她到哪裏都是被搶風頭的命。早上齊氏苦口婆心地勸她,這是個叫所有人對殿下心悅誠服的大好機會,怎麼能不好生裝扮?看來是白費她一番苦心了!

冷不防南錚道:“多謝殿下。”

“所為何事?”她懶洋洋地應了一聲,但願明兒媒婆踏破他家門檻的時候還是謝意不減。可是看了這麼多年的郎君,轉眼就要成別人的了,想想都覺得難以接受。

他瞧她臉上一副慷慨悲憤的模樣,勾唇淺笑,也不戳破,隻道:“昨日有人彈劾仆,殿下又將人罷黜了!”

她默了默,“你這是謝我麼?”

“真心實意!”

“嗬嗬,那就不用了,”她挑了塊金乳酥,慢條斯理地道:“我才不是為了你,我那是自保。”

他抬頭看她,翠羽金箔在她眉間嬌豔柔美,出口的卻是風霜刀劍,“天家無父子,更別提三哥同我隔著一層,他小郎君如何待我了;衷兒年紀還小,心思雖重,但也沒有那種時刻如履薄冰的體會。可是,坐在那裏,每天進耳朵的話多了,經年累月想忘都難。出不了三年五載,他就有自己的想法,若我心思都在政事上,他定會將我視作眼中釘,來日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