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跪了三個人,見了魏綽的麵,全是戰戰兢兢的模樣。從屏風後探出身子來的長孫姒甚是懷疑這位放話要謝跡好看的魏京兆,又對他們許下了什麼毒誓。
魏綽問道:“再把昨晚你們接送謝通事的經過描述一遍!”
好在這些人在四方館裏見慣了南來北往的晉人胡使,正經的話還能說說,當中一個灰袍的郎君磕了一個頭道:“仆叫謝五,昨日約莫申末,天都黑了,謝通事才從宮中出來,鬱鬱寡歡的模樣。仆駕了車將他送回四方館,遇著個安居國的使者還打了招呼,魏通事這才回了衙屬。約莫過了一個時辰,才傳喚仆將他送回家中。”
他頓了頓,有些為難道:“您是不曉得,魏通事有個習慣,就是不叫仆這些人進到府裏去。仆是駕車的,這二位是護院;明麵上是護院,說白了就是到時辰去謝宅看門,晚上各自歸家,連謝宅什麼模樣都沒瞧明白。”
他抱怨連天,魏綽卻沉聲道:“別說這些沒用的,後來呢?”
謝五撓了撓頭,接著道:“就昨兒奇怪,謝通事剛進了門,還沒等仆把馬掉個頭的功夫,他又從府裏出來了,說是與人有約,要仆把車駕到宜陽坊。”
“和什麼人有約?”
謝五搖搖頭,“仆不過是下人,連謝宅都進不得,還怎麼知道主家的事情。不過,仆看謝通事手裏拿的是一張花箋,相邀的人應當是位娘子。仆把他送到坊門跟前,謝通事言在那處留宿便叫仆回來了。”
魏綽斥道:“這些話方才你怎麼不說?”
謝五唬得連連認罪,口中道:“仆覺得這事稀鬆平常,謝通事他又是溺在四方館的池子裏,這……沒什麼好說的,所以也沒在意。”
長孫姒聽出疑惑來,問道:“稀鬆平常?你是說,謝通事時常去宜陽坊?”
謝五點頭,“對,三五日便去一遭,有時候白日有時候晚上。見誰不知道,不過晚上每回都留宿,昨日也一樣,哪知道這次卻……”
“每次他都接著花箋麼?”
“不,就這次,尋常都是信。”
她又問:“謝宅的管家你們見過麼?”
三個人交換了一下眼色,謝五這才說都沒見過,“仆連宅子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甭說見裏頭的人了,那管家是男是女都不曉得!”
“那你們的月錢怎麼結清?”
謝五憨憨地笑了兩聲,“都是謝通事出麵,一次給我們一年的銀子。”
長孫姒點點頭,“那謝通事的阿爺,你們見過麼?”
“見過見過,”謝五忙不迭點頭,“有時候謝通事歸家早些,常會往太傅府上接謝公。別看謝公隻是太傅府上的門客,平日裏那可嚴肅端正了,常板著臉訓謝通事,太不給情麵,連仆這些下人都看不過眼;對新收養的謝二娘子倒是好得很,不過話說回來到底是謝太傅的填房,麵子還是要給的……”
他絮絮叨叨的說著自己的看法,長孫姒也不打斷他,聽到最後在矮幾上昏昏欲睡,支著下巴倒來倒去;一隻冰涼的手悄無聲息地挪過來撐住了,凍得她一哆嗦,神台清明,回過頭來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南錚一身雪青的鶴氅,眉眼清朗,整個人藏在屏風後頭,誰也沒瞧見。他在她身邊跽坐下來,將紫銅海棠紋的手爐遞上,沉聲道:“都是些瑣事,殿下還聽?”
她抱著手爐懶洋洋地道:“指不定有蛛絲馬跡呢?”
他垂下眼睛望著她,神態安和,可分明是在嘲笑她都睡得不省人事,哪裏還能聽得分明。
她氣,問道:“東西可找著了?”
南錚端著茶四平八穩,“沒出宮,自然在原處。”
她這才安下心來,恰逢謝五直抒胸臆完畢,魏綽揮手叫人下去,又命人撤了屏風來給南錚行禮。
王進維趁勢笑道:“這謝家雖說父子失和,小郎君是個篤信佛學的怪人,原以為跳出紅塵之外,可終究躲不過美人關。”
長孫姒嗤道,“跳出紅塵外,斷然不會在中書省流連。深夜留宿,看來那個時常和他在宜陽坊相會的人多半是個娘子,若是個郎君……未免有些怪異了。你說是吧,南錚?”
他頓了頓,轉過頭來看著她眼裏莫名的笑意,見招拆招,“不會!”
長孫姒:“……”
在這種情況下,王進維通常對這二位選擇視而不見,隻問魏綽:“不是說他心儀魏二娘子,衷心不二麼,怎麼突然又和別家的娘子糾纏不清?”
魏綽聽著謝跡的名字就心生厭惡,隨意敷衍道:“哪個知道?他朝三暮四,不也正常?”
王進維似乎突然明白過來什麼,指著魏綽道:“哎哎哎,魏兄,你家豈不是就在宜陽坊?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