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煙光暮影(四)(1 / 2)

“在京的謝姓官員不少,更遑論十幾年前。”

長孫姒點了點頭,何況那對老夫妻也沒有說究竟是多大的官,“嗯,死了幾十人也不算小事,刑部當有卷宗,一問也就清楚了。”

南錚說是,又問道:“殿下是睡不著麼?”

她扯了披風擋住臉,有些不好意思地扯遠話題,“你覺得寶幢那事,神不知鬼不覺布了局,又自顧自地結束,是什麼原因?”

“一來,宮中守衛森嚴,想挪走並非易事,還可能露出馬腳;二來,意不在挪走寶幢,隻不過是鋪墊,好行下一步棋。”

他說的很慢,聽到她耳中就成了若有若無的誇耀,撇撇嘴:“你這是在說別人因為忌憚你,才沒有得手麼?”

他輕笑,說不是,“殿下沒聽出來,仆更傾向於後者?”

長孫姒伸伸腿,床板咯吱吱響了一聲,她再沒敢動彈,聽著外頭的鼾聲沒變,這才道:“下一步棋,是什麼,謝跡之死?可是你也知道王進維驗屍結果,他是自殺,隻不過身上帶了一件不屬於他的東西罷了!”

“有悖常理,那麼他的死就有問題。”

她把手枕在頭下,摸了摸他護腕上散著微光的丹色螢石,掂量了片刻才道:“你是說,寶幢出事,謝跡因為不堪忍受流言和汙蔑,所以選擇自殺。而這樣的一樁事,不過是有人設計好,故意為之?那麼金魚袋上的字又是什麼意思呢?”

十二街,京城南北七街,東西五街,自前朝工部尚書宇文氏督修以來沿用至今,百餘年。謝跡不過入仕不久,和這個又有什麼關係?還是說,這第十二條街上有什麼怪異?

她摸不著門道就胡思亂想猜測起來,“哎,你說,這謝跡會不會是前朝遺孤,獨活至今?本想著過尋常人的生活,所以考取功名利祿保一生平安;沒想到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人多口雜,身世泄露招來殺人之禍。那位一心為大晉的忠臣良將不願透露姓名,隻不過以十二街來提示他的身份?”

南錚默了默,沒有打攪她胡編亂造的雅興,遂語重心長地勸慰道:“殿下日後還是少聽些煙官的話本子!”

長孫姒:“……我睡了,你隨意。”

“好。”

再醒來時,天光微亮,南錚套好了車,她這才辭別那對生火的老夫妻往清華山去。

晨間的清華山肅靜,草木都覆在積雪之下,皚皚的一片;綿延的石階上,二三個比丘正忙著灑掃。首座僧領他們到了一處僻靜的禪房,道貴人昨日未做早課,今日仍在大殿念經,二位稍候。

長孫姒點頭,告辭後四圍轉了轉,回屋坐在蒲團上打量長孫奐這間禪室。不過二丈見方,窗下一張方榻,麵前一張矮幾,經幡下幾件足具和一座佛龕,佛龕前的花瓶裏插著一支初綻的紅梅,便再無他物。

她不禁唏噓道:“想當年在宮中前呼後擁,出入動輒幾十人隨從,還有數不盡的美人金銀;如今往事如煙,隻守著這麼簡樸的一間屋,三哥他真是我輩中的翹楚。”

就聽屋外有人嘲笑道:“你當我是你,拿不起放不下,心口不一。”

長孫奐手執赤紅念珠,一身鶴氅緩步而入,眯著眼睛在二人身上轉了轉,但笑不語。南錚起身行禮,出屋去了。兄妹二人對麵而坐,長孫奐端著兄長的姿態審問她:“你們兩個,是怎麼一回事?”

長孫姒不明所以,給他斟了一杯茶遞過來,對上他不懷好意的嘴臉冷笑道:“大師您瞧著是怎麼回事,那就是怎麼回事!”

“嗬,小丫頭片子,”他端過茶來瞪她一眼,“幾天不見,滿嘴推諉倒是學的實打實的像。你三哥我如今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對你們紅塵軼聞向來不管不問,自然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

她一口水嗆在嗓子口,緩了半天才啞著嗓子道:“蒙誰呢?不是我說你,瞧您那紅梅擺的花枝招展樣,大師,看來你塵緣未了啊!”

長孫奐樂不可支,笑夠了才道:“我就問一問你同南錚如今怎樣?臉紅也就罷了,還有這麼多說辭,心虛麼?”

“我那是嗆的,謝謝!”

兄妹兩個做一處拌嘴,似乎又回到宮禁中,可終究隔著不長不短的時光,相視一笑卻又安靜下來,他問道:“天寒地凍的跑山上來做什麼?”

她從身邊拎起一個裹好的方布包遞給他,撇撇嘴:“今兒要不是你壽辰,當我想來?”

長孫奐接過來笑道:“大朝會第二日,你這個監國大長公主就能不見人影,我就知道即便不準人來,還是攔不住你。說吧,除了看我,還有別的事情麼?”

失了勢的太上皇仍舊耳聰目明,真叫人惶恐,她笑眯眯地道:“四方館的通事舍人謝跡死了,他生前是這清華山的虔誠信徒,你住這許久,可曾知道這位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