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錚怕她誤會,特意解釋了一回,“大概不是同一個人。”
長孫姒仍舊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天底下同名姓的人自然許多,可是謝輝的一個門客和他死去多年的弟弟同名,還恩寵頗深,極為信任,這未免太過巧合了吧?”
“那殿下的意思,謝竟沒死?”
“可他為什麼要詐死,還白白禍害了那麼些百姓?”
她想起那條官道旁孤零零的茅草屋,還有屋後空曠荒地,就能勾出曾經一幅火光衝天的慘狀,莫名地哆嗦了一下,不敢再想,“這太傅,是什麼來頭?”
南錚往前幾頁翻了翻道:“應和十八年時任劍南道渝州下都督,五月接旨意,調任禦史台禦史大夫,後赴京。”
長孫姒默了默,有些幽怨,“這都是誰舉薦的?正當壯年時從從三品的武官成了從三品的文官,和一幫沒事找茬的老頭兒鬥嘴,也不怕他真的怒起來殺雞儆猴啊?謝輝他是如何忍得下這一口氣的?”
“謝輝不但咽下了這口氣,還在禦史台安穩過了十二年,從無差錯。太上皇登基後升了太子詹事,與郭玄陽共同輔佐那時尚是太子的聖人。”
南錚闔上了卷宗,抬起頭來緩緩地道:“郭玄陽被殿下罷黜到嶺南,他這才被聖人拔擢為太傅。”
能韜光養晦十幾年,這位謝太傅果真不能小覷呐!她感慨頗多,又問道:“當年的案子,卷宗裏可記了來龍去脈?”
“當時死者包括謝竟共五十七人,驗屍的格目記錄了謝竟因飲酒過多,失手打翻燭台,被困屋中活活燒死。隻說,火是從謝竟住的那屋蔓延起來,當時,謝輝夫婦正和屋主敘話才逃過一劫,後來那屋主因為救房子而葬身火海。”
她不解,又問道:“這就怪了,走水是從他們落腳的那家起來的,就算荒草遍地,杳無人煙,謝輝夫婦都能活命,那鄰裏那麼些死傷豈不是荒唐的很!救火時傷亡再慘烈,也不至於死了五十多人吧?得要多大的火,蓄意縱火嗎?”
南錚目光莫名,平心靜氣地複述卷宗上的話,“當時正值盛夏,多日不雨,走水當夜恰逢東南風,夜深人靜,火勢蔓延極快,傷亡眾多實屬不幸。”
“沒了?”
“沒了!”
長孫姒撇撇嘴,極是不屑,“指不定當時查案的差役,覺得惹到了從三品的京官,一心想著怎麼大事化小,踩高捧低的,忙活了好幾個月怕也是裝模作樣,充充場麵。”
南錚道不是,“當時事發在京兆尹府轄屬範圍內,死傷頗多,世宗叫京兆府尹徹查此案。時任的府尹,正是魏京兆的父親魏老先生。”
她訝然,魏綽這一身敢於直言犯上的脾氣可是自他阿爺那處習得,那老爺子眼睛裏可揉不得半點沙子,能讓這件事情輕描淡寫地過去了?
她問道:“所以,你覺得這裏頭有什麼隱情?”
“有什麼隱情仆不曉得,”南錚垂著眼睛,盯著卷宗上的字跡道:“隻聽聞,當年十一月,魏老先生掛冠而去,雲遊天下,始終不得蹤跡。”
長孫姒點點頭,“怪不得王進維說魏綽兄妹自小相伴長大,看來,當年這雲淡風輕的幾句記錄裏頭,藏著的故事還真是耐人尋味。”
南錚不語,她也不曉得從何說起,一時間安靜下來。一排排成列的架子後頭,慕璟仍舊把心頭的疑惑說給王進維聽,許是被糾纏的沒了脾氣,從絮絮叨叨的縫隙裏,他偶爾還應上兩句。
慕璟似乎提起彌勒,長孫姒聽得不甚分明,心裏好奇便揚聲問道:“什麼彌勒?”
兩個人交談的聲音消失了,慕璟大踏步從架子後頭轉出來,揚了揚手裏的半塊假寶幢,指著底部,邊走邊道:“這個,才發現的,原以為是做工不精細,留的幾道凹槽。可方才壓在手指上,竟然出現了一個寬耳大腹的彌勒,你瞧——”
他在她身邊住了腳,把拇指往那不甚明顯的凹陷處一按,又費力地壓了壓才把那假寶幢挪開。手擱到她麵前,“是不是,栩栩如生?”
他拇指當中有個紅彤彤的印子,有的陰有的陽,恰好連成一個圓潤的圖;離遠些看過去,果真是咧嘴大笑的彌勒,模樣甚是熟悉。
長孫姒從兜囊裏掏出個鈴鐺來,放在燈燭下比了比,笑道:“原來,是一樣的!”
慕璟湊近了,驚詫道:“這不是上回我在華鏡殿裏瞧見的那個,你還說,一枚銀鈴鐺代表一個死人。”
他看了看手裏的物件,又看了看她,疑惑道:“所以說,你一早就知道謝跡會因為寶幢的事而死?”
她向來對慕璟歎為觀止的聯想功夫報以十足的敬佩,“那我為何不在他死前問問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