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大夢挽歌(三)(1 / 2)

麵對一個待世人充滿善意的郎君,長孫姒覺得這番無端的揣測著實是小人之見,“許是這鎮子上的百姓,心地淳樸,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茶博士從未見到招搖撞騙的人,才如此放心大膽。”

南錚看了看幾張幾上紋絲不動的茶博士,摸了摸她的頭,寬慰道:“心懷夢想,這很好!”

分明毫不掩飾的嘲笑,她嫌棄地躲開他的手,滿懷疑問地望著他,“偌大的一個鎮子,昨兒一路而來偏生尋到這麼間茶肆落腳,這位郎君,你的感覺很是犀利啊!”

南錚對她這番發問很茫然,轉過臉看著她,“昨晚酒店茶肆多半關了門,這間是一路來,頭一個沒有打烊的。”

看他一臉何其無辜的模樣,長孫姒撇了撇嘴,揮了揮拳頭道,若是叫她曉得他在算計她,早晚得收拾他。

南錚笑著說好,將她捏的軟綿綿的拳頭收進袖子裏,“去睡會,趙克承回來叫你。”

她這才歡喜起來,回身抱了抱他,連蹦帶跳地上樓去了。南錚立在陰暗的角落裏,身影印在牆上折成了長長的兩半,抬頭時卻看見王進維站在門邊張望,見他轉過身來,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躲遠了。

逼仄的樓道間又剩了他一個人,前方是灰蒙蒙的十九節木梯,盡頭在光暈裏幾乎要得了晨曦,瞬間就能明媚起來。

夜裏那老賀頭兒哭嚎拜祭的動靜實在不小,熬到天將明長孫姒睡得不甚踏實,亂糟糟的夢境,迷糊間又回到了那個小花園。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人,她還是五六歲的模樣,穿著月白的胡服。隻是夢裏的小郎君換了個地方,挽著個食盒在河對岸遙遙地喊她,似乎還拿了一塊糕點在招呼。

她按住秋千,費勁地跳了下來,右手邊有個拱橋,橋麵地磚的花紋還能看見。那個年少的自己又蹦又跳地過了橋,岸邊的小郎君近在咫尺,模樣既模糊又熟悉,好像笑得很溫和。

年少的小娘子展開了手臂,歡喜地奔過去,再近些就能看見他生的什麼模樣了!再近些,隻要再近一步——

突然挽著食盒的少年郎君不見了。她停下,茫然四顧,對岸的秋千在吱呀吱呀地微響,尋聲細看,那小郎君正端坐其上搖晃,壓根兒把她忘幹淨了。

她氣惱起來,過了拱橋欲要興師問罪,可當她站在橋拱上看時,那小郎君已經置身一片火海裏,烈焰四起,還未待她呼救的功夫便迎風散成了灰燼,蹤跡全無。

她卡住了脖子大張了嘴,奈何什麼聲音都聽不見,古舊的秋千還在吱呀吱呀地搖,搖的橋麵都瞬間陷了下去,耳邊盡是風聲,景致也被拉長成一道,模糊不清。

下墜的感覺太過真實,腿腳猛然一掙紮,抽搐的疼痛叫長孫姒睜開了眼睛。勻了兩口氣,定下神來四下打量,還是茶博士騰出來的那間空屋子,不久前坐當是在這裏看老賀頭兒祭奠,隻是現在外頭陽光甚好,一點點驅散隱隱的不安。

她翻身坐起來愣神,南錚匆匆推門進來,眉宇間的焦慮看到她才舒緩了些,“做夢了?”

她點頭,麵容有些僵硬,抬起手來揉了兩把,“一個噩夢反複做了十幾年,夢裏的小郎君還是不曉得是誰。”

他在她身邊坐下,遞了杯茶來,“這次,有不一樣的地方?”

長孫姒捧著杯茶喝上一口,通體舒暢,眯著眼睛有些遺憾,“差點就能看到他的模樣了,怎麼又走水了呢?把他燒成了灰燼,好像就在眼前。”

“你,摔了頭,記憶零零碎碎的,總有想不起來的事情。”

她的額角抵上他肩頭,威嚴的麒麟紋彌散著伽南的熏香叫她穩住了心神,難得的脆弱,“是啊,若沒有你,這些年當真過得很不安穩。”

他理了理她揉成一團的頭發,“慕祭酒府中的園子,你曾叫滕越去過,應同你夢中的一般無二。”

她點頭,“所以我時常夢見的小郎君會是慕璟嗎?可是我見到他,怎麼卻沒有夢裏那種熟悉的感覺呢?”

“許是你忘了。”

“不會吧,夢裏記得清楚,實際上忘了,這是什麼道理?”

南錚隨手給她挽了個髻,“虛虛實實,鏡花水月!”

他說的正兒八經,可她卻笑了,歪著頭去看他,“阿錚,你是醋了嗎?”

他當然不認,垂下眼睛笑,在她腦門上點了一記,牽著下樓去了。

茶肆方開門,冷清得很,那茶博士瞧二人下來眉開眼笑,“喲,二位早,那位圓臉的郎君說是趁著早兒去尋個客店。不過,幾位若是還要渡河,還是昨兒的話,能走陸路千萬莫渡河。”

長孫姒笑眯眯地點點頭,問道,“你家掌櫃的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