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暗淡,夜風習習,對一個畏懼鬼魅的郎君來說,這樣一座寧靜又詭異的舊宅著實寒沁心脾。王進維聽完二人的對話,邁出去的腳倏然收回,張皇地回過頭來,說不盡的驚恐。
趙克承摸了摸鼻子,忍住了笑,“王侍郎在京中遇上的屍體甚多,怎麼就怕了這些虛無之物?”
王進維回了他一個你懂什麼的眼神,蒼白地開解自己,“屍體看的見摸得著有何畏懼,這些虛無的東西才得敬畏。你哪裏知道,你頭上或許就飄著一個腳下躺著一個,隻是你看不見他們罷了!”
兩個各自在自己的想法裏遊蕩的人,著實無法明白對方的思維。為了聊表理解,趙克承順勢向上望了一眼,又低頭悵然地道了一句失敬失敬,不成想王進維更驚恐了。
長孫姒越過了那門檻,看著他們鬧,“說不定你們頭上還真有!”
趙克承這才收斂了些,“……怎麼,可能?”
長孫姒望一眼先頭踩過的小路,又指了指門檻上突出來的鐵釘,“一個園子年久失修,小路若是沒人動過,應當保持著主人離開時的模樣。你們看那路稀鬆的程度,正常人家裏誰會修這樣一條路?逃命的時候更不會騰出手把它破壞成這副模樣。所以,隻能有兩種情況,第一,和那花盆一般,這園子出於某種原因,修築的時候就不完善;第二,但凡有人過這道門,總會勾住衣服,和那泥濘的小路會留下腳印一樣,都是能揭示這園子有人進入的證據。”
王進維聽得起勁兒,也忘了敬畏,接著道:“一個正常的人家是斷然不會留這些,那麼便是在主人走後,有人進來特意布置的這一切。在這些不起眼的地方如果有異樣,即便是這人常常不在,偶爾來也會發現有人進來過。”
長孫姒說可以這麼想,“更進一步說,這人應當時常會路過這裏,趁人不備進到陸家檢查,好及時查看動靜,否則他布置這一切豈不是功虧一簣。”
“能是誰,這麼關注這裏?”他和趙克承互看了一眼,答案了然於胸,“老賀頭兒!”
她搖頭,“那茶博士說老賀頭兒白日裏一直在西頭的河上擺渡,天黑了方回來。而且,越過自己家往這裏走,按照他詭異的身份,如何不能叫人懷疑?”
王進維不解,問道:“不是他會是誰,這鎮子上另外有別人對南郭先生的舊案感興趣?還有一個關鍵,他是怎麼進到這裏來,院門是鎖死的?”
長孫姒攤攤手,在這個奇怪的舊宅裏她也愛莫能助,“你也說這門是鎖死的,尋常來說,葫蘆門,圓月門不過是一方過度之處,好端端的誰在這裏裝個木門,不倫不類。”
趙克承道:“早說了,這個陸家是個錦囊草包,現在一看果然如此。”
她回頭看了一眼,天色漸暗,連洞開的木門都看的不分明了,“如果不是陸家自己裝的呢?”
“若是別人,可目的何在?”
她見二人不解,舉著手裏那一綹布條繼續解釋道:“目的你倆方才已經應驗了,我們是要直奔寢居,花廳大堂。所以到了這裏,趙克承一門心思都在這門上,琢磨如何打開進去;費了半天勁兒好容易打開,王進維你欣喜異常,邁步過去,卻為了劃破的衣服心疼。若是隻有一個兩個,經曆了你們方才的心情,誰還會仔細想想這園子會有什麼不妥?”
他二人訝然,方寸之間已經被人布下的局抓個正著,卻還分毫不知。如今仔細想想再不敢輕視,每前行一步便要仔細留意周圍景致。
多了幾分小心,反倒無甚可以入眼的地方,這園子也尋常起來。過了葫蘆門是四間上房,左右各兩間,門上仍和方才的一般鎖得很牢固。左手邊第一間,趙克承舉著燈籠上下左右仔細打量確定無礙,待王進維繪了圖這才把門打開,一股陳年的檀香味湧了出來,是一間佛堂。
迎門垂了兩幢經幡,明黃的幡布從屋頂一直掛到地麵,將進屋的去處遮了個嚴實,趙克承給王進維挑著燈,待他把這經幡畫下,左右一撥——
不成想,這經幡懸掛之處左右是連在一起的,碰了左邊右邊的也挪了位置,又恢複不了原先的模樣。兩個人瞪眼,思量到最後,得了,一路來破壞這宅子也不是第一回了,債多不壓身,反倒沒有方才那般緊張。
天已經黑透了,這對長孫姒來說極為不便,所以甚是惆悵地回頭找南錚,“唉,南郭先生信佛麼?”
“沒聽說。”
她點頭,看了一眼佛堂裏燈影晃悠,默默地道:“那咱就不用進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