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麻日,我早早起來給大草驢添了料,又用笤帚把驢身上掃幹淨,給驢搭上棉褥子,等金姨媽過來一塊去同心縣相親。帥爾卜雖不情願,但在我的勸說下還是換了一身新衣裳。
爾撒聽說我和小爸爸要進城,哭著嚷著也要去,牡丹怎麼勸都不聽。我對爾撒說:“同心縣遠得很,要走好幾天。你走不動,等你長大了,大一定帶你去。”
新媽拉住爾撒說:“你不能去。小爸爸是去相親,等到娶新姐姐時奶奶肯定領你去。”
爾撒聽奶奶一說也不鬧了。
金姨媽過來了,新媽叮嚀了幾句。金姨媽騎在毛驢上,我和帥爾卜在前麵拉著驢韁繩出發了。
山路曲曲彎彎,翻過一座山,走過幾道梁,順著山溝再走十幾裏路,趕天黑前就到了海原縣城。帥爾卜長這麼大第一次走出家門。他問我:“哥!啥叫縣城?”我說:“縣城就是衙門。”他又問:“啥叫衙門?”我說:“衙門就是官府。”他又問:“啥叫官府?”我說:“官府就是縣官辦公的地方。”他又問:“啥叫縣官?”我急了大聲說:“縣官就是管咱們老百姓的人,你咋打破沙鍋問到底,沒完沒了地問。”帥爾卜什麼也沒聽懂,一臉茫然。金姨媽聽笑了,說:“帥爾卜沒見過多少世麵,還傻得很著呢。以後多跟哥哥出門走走,就啥都知道了。”
到了縣城,我們找了個車馬店住下,金姨媽就濯水吃了塊幹糧,早早歇著去了。我和帥爾卜喂了驢,又添足了草,領他到縣城裏去轉轉。
天黑了,街上沒有多少人,也沒有路燈。街道上除了從住家戶窗戶射出來的燈光外,就是賣夜宵的小攤販點的煤油燈。在昏暗的燈光下,有賣鍋盔饃饃的,有賣鹵雞、鹵雞蛋的,還有賣用穀米做的雜瓣糖的。我給帥爾卜買了些雜瓣糖,帥爾卜高興地說:“真甜,真好吃。”
第二天天不亮我們就上路了,在高凹不平的山間小路上,帥爾卜在前拉著驢韁繩,我在後麵吆喝,快步前行。金姨媽在驢背上也騎累了,下來和我們一起走。金姨媽是個熱心腸,和我們家裏的人熟慣了,從不見外。她一會兒講東家長說西家短,讓我們開心;一會兒又教帥爾卜見了親家怎麼待人接物,見了對象怎麼招呼。帥爾卜事事都是第一次做,雖然害臊,經金姨媽一指點,也算有了一點頭緒。我們邊扯磨邊走,時間過得很快,趕傍晚就到了離同心縣城不遠的新莊子。
新莊子是個自然村,有幾十戶人家,住戶分散,走的都是田間小路。
太陽一落山,炊煙四起,煙霧繚繞,不熟悉地方的人,真看不清哪是田埂哪是路。在金姨媽的帶領下,我們首先來到金姨媽的弟弟家打個尖。親姐弟見麵,格外熱情,不必細說。
第二天,到清真寺禮完邦布達的乃瑪孜,金姨媽的弟弟領我們經過田間小路來到丁家。
丁家的農家小院,圍砌著幹打壘土牆。走進院子門,一排坐北向南的土坯房映入眼簾,貼有紅、綠剪紙窗花的木格窗和白布門簾,是西北回族獨有的風格。寬敞的院子雖然是土地,但被修飾得平整幹淨。院子一邊種著兩棵果樹,一邊堆放著柴草,幾隻雞悠閑自得地找食吃。
房主人聽見來了客人,全家出門相迎。互道色倆目後,女主人掀起門簾,男主人領著家人站在一邊,請客人進屋。金姨媽和我相互禮讓了一下,金姨媽先進屋,我跟在其後,帥爾卜隨後緊跟著我進了屋,其他人魚貫而入。
金姨媽把來時買好的一斤茶葉、二斤紅糖、二斤白糖放在桌子上。對我倆一一介紹對方說:“這是菊花她大。”
我和帥爾卜忙起身問候:“大爹好!”
“這是菊花她媽。”
“大媽好!”
“這是菊花她姨媽。”
“姨媽好!”
“這是菊花的兩個姐姐。”
“姐姐好!”
等屋裏的人一一介紹過,金姨媽在人群中找著問:“菊花呢?讓菊花過來。”
這時,姨媽從裏屋把菊花拉出來,推搡在人群中。全屋子的人一下把目光同時投向菊花。
菊花中等個兒,身材苗條,清秀端莊。她頭戴鴨蛋青色蓋頭,穿大紅花盤扣對襟上衣,綠紅花褲子。在眾目睽睽之下,菊花羞羞答答抬頭看了帥爾卜一眼,本來就有紅暈的臉蛋紅得更加厲害,扭頭跑回裏屋去了。
金姨媽笑著對屋裏在場的人介紹說:“這是大哥哥努海,這是新女婿帥爾卜。”
屋裏的人看著帥爾卜笑出聲來,帥爾卜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菊花大上前說:“請坐,請上炕坐。”說完自個兒先脫鞋上炕盤腿坐定。
菊花媽放上炕桌,一邊脫鞋上炕,一邊也說:“金姨媽,你也上來坐。大哥哥,鞋脫了上炕坐。”金姨媽脫了鞋上炕,挨著菊花媽盤腿坐在桌子一邊,我脫了鞋坐在桌子另一邊,帥爾卜沒有脫鞋,隻是在炕沿邊向炕裏挪了挪屁股。
等人都坐定,菊花兩個姐姐一個提壺沏蓋碗茶,一個在桌上擺上筷子,放上油香、饊子。菊花姨媽把炒好的熱菜一一端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