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進入寒冷季節。
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加,形體找到由頭開始誇大並招搖過市,可寒冷並不減少,才知道冷是因積久而寒,我又不合時宜地感覺到饑餓。
在麗江。
我正處於一種空前的饑餓感中。看到路邊小攤賣的麗江粑粑、血腸,還有臭豆腐,我喉嚨裏都要伸出手來了。對食物的欲望是我必須要解決的問題,我用水來替代和化解這樣的欲望,我還懂得用水果來安撫自己,用比醫生還強硬的態度來對待自己,事情勢必就是這樣,事情已經就是這樣。
辛苦地克製食物對我的引誘,堅決摒棄欲望對我的糾纏,明白對食物充滿欲望是藥物在作祟,可是生命的正常運轉又不能擺脫藥品對我的操控,我必須聽命於它,但我又不能完全聽命於它。
視線留戀於這些和那些好吃的東西之間,又竭力回避那些難以抗拒的誘惑。我像是一個孩子,沒有長大成人的孩子,我一心惦記著很孩子氣的東西。
心情無比糾結,眼睛看不到走過的風景,心情變得煩躁不安,還無精打采。過往的遊客三三兩兩地聚集在路邊小店裏,有人和掌櫃的砍價,有人滿心歡喜地挑選可以帶走的東西,也許東西是用來送人,也許是留著給自己回憶。
有沒有人看到我渙散的樣子?
我看到麗江變成了百貨商品集散地,一個集散地引來全國各地,甚至國外的友人,大家用麗江街頭的飾物裝扮自己,同時也對麗江進行再次裝飾,裝得大家都很麗江,裝得讓我看到麗江在滿大街行走,我想這是遭遇傻逼,不是一個,而是一群。
我也是傻逼,一個人坐在石橋上看水中的錦鯉,我不知道它如何還可以遊得這麼歡喜,難道它感覺不到自己被囚禁,生活前途有多麼可悲?可是我又仔細為它想想這樣的生活確實也沒有什麼可悲的,至少它可以比放在盤子裏的命運好過百倍。我自己的不自在非要想成一條魚的不自在,而人家又很自在,所以今天麗江一整條街上,還就隻有我才是真正的傻逼。我為這樣的自嘲歡愉起來。
天氣因為進入小寒,剛剛還是陽光明媚,瞬間就下起小雨,接著又開始下冰雹,劈裏啪啦地從落地石階上跳到別處去了,一幅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景象,我想雲南盛產玉是不無道理的。
情緒的歡愉被一場冰雹催化,開始變得蠢蠢欲動。
路邊的柳樹下有人在賣河燈,有人在買河燈。河燈是買來晚上放的。我擠過去,買了一盞荷花燈,我找抽煙的人要火點亮河燈,一朵燃燒的荷花從我的手裏,放進從雪山上流下來的小河裏。望著緩緩遠去的河燈,我也緩緩地跟在後麵。
有發小打電話給我:“在哪兒呢?”
我說:“在麗江放河燈。”
“天啦,我以為你在火星。”她驚歎的是我大白天放河燈。
我知道她現在的感覺,像小時候相互搞惡作劇後的反應,好像是我故意在作弄她似的,而且效果一如以前,我不禁哈哈大笑。
“瘋子,去了麗江就更像瘋子,即便不是瘋子也會變成瘋子。”
她大概是說我的神經質,她一直是這樣評價我的神經質。她這樣肆意渲染我的神經質並沒有什麼不妥,我能欣然接受。也是隻有她說了我才回過神來,大白天的我放什麼河燈?還真是有點毛病,不過我的發小說得很好了:瘋子。
果然是像她說的那樣,不止是我瘋了,所有的人都瘋了。我問抽煙的人要火點燈,別人也沒有露出任何詫異的神情,還顯出少有的熱情。我放河燈的時候,同樣沒有異樣的眼神,看見我的人都看到了河燈,心底裏發出的讚歎一半是給河燈,另一半就不知道是給我還是他(她)自己的。
電話裏也有人大笑:“有點曖昧吧?”
曖昧?這樣就曖昧了?可是我又不知道怎樣定位曖昧,可是經她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有點曖昧了。
“哈哈……”
我聽了對方笑得喘不過氣來,行為誇張是我這個朋友的個性,可是顯然這回是我誇張了。我感覺到她的得意忘形,我不想讓她滿意:“太鬧了,沒法曖昧。”
“在那裏隻要願意,你不找曖昧,曖昧也會來找你。但願你不被曖昧招惹,保管好自己,回來我為你洗塵。”
電話說完了,我的話還沒說完,但電話又是我自己掛的,想想好像又是符合掛電話的細節,要說的話已經說了,不能說的話終是不能說的,那就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