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精神與國家經濟
實際上流行學派的理論體係存在著三個主要缺點。第一是無邊無際的世界主義,它不承認國家原則,也不考慮如何滿足國家利益。第二是死板的唯物主義,它處處隻是顧到事物的單純交換價值,沒有考慮到國家的精神和政治利益,眼前和長遠的利益以及國家的生產力。第三是支離破碎的狹隘的本位主義和個人主義,對於社會勞動的本質和特征以及力量聯合在更大關係中的作用一概不顧,隻是把人類想象成處於沒有分裂為各個國家的情況下與社會(即全人類)進行著自由交換,隻是在這樣情況下來考慮自然而然發展起來的私人事業。
但是在個人與整個人類之間還有一個中介者,這就是國家。各個國家各有它特有的語言和文字、傳統和曆史、風俗和習慣、法律和製度,它需要這一切來求得生存、獨立、改進以及在未來歲月中繼續存在,它有它自己的疆士;這是一個團體,是由千頭萬緒的精神關係和利害關係結合起來、把自己合並成一個獨立整體的,它承認它自己的和本身範圍以內的權利法則,但與別的同類團體在國家自由上仍然處於對立地位,因此在目前世界形勢下,隻能依靠它自己的力量和資源來保持生存和獨立。個人主要依靠國家並在國家範圍內獲得文化、生產力、安全和繁榮,同樣地,人類的文明隻有依靠各個國家的文明和發展才能設想,才有可能。
然而,一方麵各個國家就它們的情況和環境來說,彼此之間是存在著千差萬別的,它們之中有巨人,也有侏儒,有體格健全的,也有缺手缺腳的,有文明的,也有半文明或野蠻的;但是它們就同個人一樣,都要求生存、要求進步,這是天賦的本能。使國家從野蠻轉變到文明,從弱小轉變到強大,尤其重要的是使它獲得長期生存的保障,這些都是政治任務。要完成國家的經濟發展,為它進入將來的世界集團準備條件,這卻是一個政治經濟任務。
處於正常狀態下的國家所具備的是共同的語言和文字、廣闊的領土、多種多樣的天然資源、合宜的國境和稠密的人口。國家的農工商業和航運事業必須作共同的、按比例的發展,藝術和科學、教育事業以及一般的文化事業必須與物質生產處於同等基礎。它的政體、法律和製度對於本國人民必須提供高度的安全和自由,對於宗教、道德和繁榮必須能有所促進,總之必須以提高人民福利為目標。它在陸上、海上必須具有足夠力量來保護其獨立生存以及國外貿易。它還應當有力量對落後國家的文化發生有利影響,用它的過剩人口以及精神與物質資本來建立殖民地,建立新國家。
地大、物博和人口眾多是正常國家的基本條件,也是文化發展、物質發展和政權鞏固的基本條件。一個土地狹小、人口無多的國家,尤其是如果有著各別的語言時,它的文學、它的促進藝術與科學的製度,就不會是完善的。一個小國是決不能使生產的各部門在它國境以內獲得充分發展機會的。在這樣環境下,一切保護製度不過是私人壟斷性質,它隻有靠了與強大的國家結成同盟,犧牲一部分國家利益,並加倍地努力,然後可以有希望勉強保持獨立地位。一個國家如果沒有海岸線、商船或海軍,或對其河流的港口沒有管轄權,那麼它在對外貿易上就不得不依賴別國家;它既不能建立殖民地,也不能締造新國家;在這樣情況下,它的過剩人口以及精神與物質資本流入未開化國家時,就會對它自己的文學、文化和工業造成損失,而有利於別的國家。
一個國家,如果沒有海洋和山脈為屏障,遇到敵人攻擊時就成為四戰之地,在這樣情況下隻有忍受很大犧牲,才能有希望為自己建成一個獨立的關稅製度,然而無論如何,這個製度仍然是不會十分完善的。
國家領土上的缺陷是可以補救的,補救的方法有的是通過王位的繼承,如英格蘭和蘇格蘭,有的是收買,如佛羅裏達和路易斯安那,有的是征服,如大不列顛和愛爾蘭。
現代則又采用了一個第四種方法,它比征服的方法合乎公道,更加合乎國家爭取進展的要求,也並不有賴於王位繼承等偶發的事變,這就是通過自由協商的方法,使不同國家的利益結合起來趨於一致。
德國通過關稅同盟這一措施,初次取得了它在民族精神上的一個重要表征。但是這個同盟的範圍還沒有擴展到全部海岸地區,它的範圍應當從來因河口直到波蘭邊界,把荷蘭和月麥都包括在內,隻有這樣才能算是大功告成。將來這兩個國家一定要加入德意誌同盟,然後再進一步加入德意誌國家,這是一個自然結果,到那時德意誌國家就立即可以享有它目前所缺乏的那些,那就是漁業和海軍,海外貿易和殖民地。況且就血統和一般特征來說,這兩個國家本來是屬於舊耳曼民族的。它們受到了債務負擔的壓迫,這隻是由於違反自然形勢、硬要掙得獨立的結果;將來勢所必然,這種負擔的壓迫符愈演愈甚,直到難以忍受的程度,到那時它們就會認識到與大國合並是合情合理、也是合於需要的。
比利時的領土和人口都很有限,要彌補這個缺陷,唯一的方法是與較大的鄰邦相聯合。美國和加拿大兩者的人口越是增加,美國的保護製度越是發展,就越會使它們感到彼此有靠攏的必要,英國要從旁阻撓,就會越來越感到困難。
從經濟方麵看來,國家都必須經過如下各發展階段:原始未開化時期,畜牧時期,農業時期,農工業時期,農工商業時期。
當一個國家由未開化階段轉入畜牧、轉入農業、進而轉人工業與海運事業的初期發展階段時,實現這種轉變的最迅速有利的方法是對先進的城市和國家進行自由貿易,但是要使工業、海運業、國外貿易獲得真正大規模發展,就隻有依靠國家力量的幹預,才能實現。各國工業發展的經過都可以作證,尤其是英國的曆史,格外清楚地證明了這一點。
一個國家,其農業愈不發達,愈沒有機會把自己的剩餘衣產品通過國外貿易換取外國工業品,在未開化程度上陷得愈深,隻宜實行君主專製政體和法製,這時如果實行自由貿易(即輸出農產品、輸入工業品),也就格外能起到促進繁榮與文化的作用。
另一方麵,一個國家在農業、工業、社會、政治、內政上已經有了充分的發展,而仍然以農產品與原料向國外交換工業品,那麼它在這些方麵的發展程度愈高,通過國外貿易在改進國內社會狀況方麵所得的利益將愈少,在比它先進的工業國家對它的優勢競爭中它所受到的損害也愈大。
就後一類國家來說,它們已經具備一切精神上和物質上的必要條件和手段,可以把自己建成工業國家,從而在文化、物質繁榮和政治力量備方麵達到高度發展,隻是由於還存在著一個比它們更先進的工業國家的競爭力量,使它們在前進道路上受到了阻礙——隻有處於這樣情況下的國家,才有理由實行商業限製以便建立並保護它們自己的工業;即使就這類國家來說,也隻有當它們的工業已經有了相當力量,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害怕國外競爭,從而有從根本上來保護國內工業的必要時,才值得實行這種保護製度。
實行保護製度時也並不是沒有步驟的,如果一上來就完全排除國外競爭,使處於這樣製度下的國家同別的國家完全隔離,那麼這樣的製度不但與世界主義經濟原則相反,而且也與正確理解下的國家本身利益相違背。如果要加以保護的那個工業國還處於發展初期,保護關稅在開始時就必須定得相當輕微,然後隨著國家的精神與物質資本以及技術能力與進取精神的增長而逐漸提高。工業的不同部門也並不是一定要在同樣程度上受到保護的;應當予以特別注意的隻是那些最重要的部門。這裏所謂重要的工業部門,指的是建立與經營時需要大量資本、大規模機械設備、高度技術知識、豐富經驗以及為數眾多的工人,所生產的是最主要的生活必需品,因此按照它們的綜合價值來說:按照它們對國家獨立自主的關係來說,都有著頭等重要意義的工業,例如棉、毛、麻等紡織業就屬於這一類。如果這些主要部門能夠在適當保護下獲得發展,工業中其他次要部門就可以圍繞著它們在較低度的保護下成長起來。有些國家,工資標準很高,領土廣大,而人口還沒有獲得與幅員相稱的發展,比如美國就是一個典型例子;象這樣的國家,如果從別的國家輸人工業品時能夠自由地用它們的農產品相交換,那麼對於主要不以機器來進行生產的那些工業可以給與較少的保護,而以主要用機器來生產的那些工業作為保護的主要對象,這樣的辦法對它們比較有利。
流行學派認為象這樣的國家,用農產品向國外交換工業品與自己建立工業,兩者同樣可以促進文化與物質生活的發展,尤其是社會進步;這樣對國家經濟的性質就完全陷入了誤解。一個單純的農業國家,決不能使它的國內和國外貿易、內地運輸設備以及國外航運獲得充分的發展,決不能使人口隨著生活的提高而相應地增加,在道德、智力、社會與政治各方麵也決不能獲得顯著的進展;這樣一個國家決不能獲得重大的政治勢力,對於落後國家的教化和進步也決不能居於能夠有所影響的地位從而造成自己的殖民地。一個單純的農業國家與一個工農業都發達的國家比較起來,就製度的完備來說,不知要相差多少。前者對於用工業品向它交換農產品的那些國家,在經濟上、政治上總是要或多或少處於從屬地位的。它要生產多少,自己不能決定,必須看著別的國家的眼色,要看別的國家願意向它購人多少而定。至於後者,也就是那些工農業同時並進的國家,情形卻相反,它們自己也生產大量原料和糧食,隻是除由自己供應以外還感到不足的部分,才由純農業國輸入。因此就純農業國所處的地位來說,首先它的農產有效銷售量勢必要看工農業國家收成的豐歉來決定,其次在銷售中還勢必要同別的純農業國相競爭;這就是說,銷售情況本身原已很少穩定成分,由於競爭勢力的存在,就更加處於搖晃不定的地位。最後農業國對工業國的貿易關係還有遭到全部被破壞的危險,一旦發生了戰爭,或外國在關稅製度上有了新的設施,貿易的局麵即將完全改觀,這時農業國一方麵不能為自己的剩餘農產品找到買主,一方麵眼見工業品的供應斷絕,勢必受到雙重打擊。我們在上麵已經提過,將農業國比作個人時,這個人隻有一隻膀子,還有一隻是向外人借用的,借來的是靠不住的,是不能隨時隨刻“如身之使臂”的;而工農業同時發展的國家卻是兩臂齊全的人,他的兩隻膀子是完全聽他自己使用的。
流行學派說保護製度是違反自然的,隻是投機政客玩弄的一種花樣;這種說法是根本錯誤的。曆史證明,保護製度來源於國家要求達到獨立、強盛地位的自然努力,或是由於戰爭與優勢工業國家施行敵對性商業法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