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在此之前的二十年,阿蘅或許想過她的父母會是誰,會長什麼樣,或許也在少不知事時,問過奶奶:“為什麼別人家的孩子都有爸媽,我沒有?”可這些之所以被她遺忘,都是因為奶奶的愛讓她不覺缺憾,所以沒必要糾結兩個“陌生人”於她有多大意義。在她眼中,為沒父母怨天尤人,還不如舒舒服服俯在奶奶膝頭含一塊薑糖。
現在她對父母的意義仍舊模糊,但總算知道了他們的樣子還有一個不怎麼高興的漂亮哥哥。
他們都很漂亮,她一點也不像他們,穿著打扮上,一點也不像。
“我的女兒。”女人哭著上前想要抱住她,卻讓她遲疑的後退兩步。女人雙臂徒伸,最後隻能掩麵飲泣,養護極好的麵容上帶著哀怨憐惜。
“都是你們要把阿蘅送到這兒來。”那女人轉身對男人厲聲責問:“我的女兒不認我,你讓我還有什麼念想啊!”說完哭的更厲害,幾乎要站不住,少年趕緊攙住,掃了阿蘅一眼,飽含責備。
沉默的男人拍拍妻子的手,有上前來蹲下平視阿蘅,開了口:“阿蘅,雖然我知道你很不相信,但我們確實是你的父母,現在必須要接你回家。”
麵前小人的表情呆呆的,向正鳴看著自己這個女兒,心頭湧上愛憐與愧疚。他按住阿蘅孱弱的肩,耐心告訴她:“回來吧!我們很想你。”
“奶奶怎麼辦?”小人慢條斯理的說話,大眼睛裏積聚起一層水霧。“她老胃疼,還總是忘了吃藥,一到下雨天連路也走不了,誰給她熬小米粥?”
白正鳴愣住了,身後的女人也愣住了,小人流下了眼淚,空氣是微微發苦的奶奶曬的草藥香。
“阿蘅,去吧!你不可能在這一輩子。”門開了,門口的人輕輕的說。阿蘅僵硬著轉身,看見奶奶手裏提著的小包裹後頓時慌了,她撲過去抱住奶奶的腿軟軟糯糯的哭,大聲叫著:“不要!我哪兒也不去,不走!”
烈極一生的夏儀,此時抖著手摸阿蘅的小辮子,眼淚不停。她從口袋裏又掏出一把薑糖放到小丫頭手心裏,柔聲安慰道:“等薑糖吃完了你就再來。但薑糖要一個星期才能吃一顆,不許多吃知道嗎?”
小人流著淚點頭,又用另一隻手抹眼淚。
她必須要離開,但慶幸還能回來。
白正鳴眉頭鎖的極緊,又無奈的搖搖頭,牽住阿蘅的手,恭敬地向奶奶鞠了一躬便走了。
阿蘅一直回頭,眼淚朦朧中看到此刻的奶奶比燈下的她還要衰老。
這是阿蘅第二次的離別,第一次是她嬰兒時和父母的離別。
第一次,她學會了樂觀和無所謂。而這一次,她學會了思念和孤獨。
沉默的坐上車,母親抱著她訴說想念與心疼,父親開車,從後視鏡可以看到他眼裏有了暖意,漂亮的哥哥坐在副駕上,一直沒回頭。
阿蘅眼淚收不住,但沒有發出丁點聲音,她回頭看,明明車子開出好遠,但她好像還能看到樹下那個蒼老的身影,滿麵塵霜,滿臉淚痕,但依舊挺直腰背,不肯輕易流露軟弱。
阿蘅也不能。她這麼想,很認真的盯著車窗玻璃上的自己心裏發誓。(4)
阿蘅進客廳時覺得眼睛好像被閃了一下。
她沒見過的那麼多好東西都被放在一起,房子好大,還有保姆阿姨微笑著喚她“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