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下來才知道,師父早就不砍樹了,人也早就不魔怔了,但他卻再也不肯回到故鄉了。他就利用了木匠磨刨刃兒的手藝,一路上給人家磨剪子搶菜刀,人家給個塊八毛的,也就能糊口度日了。
這些年來,他的足跡遍布華北,近兩年又來到了西北,因為這裏的人多是牧民,即便不是牧民身上也都願意帶刀。而且師父發現西北的人比東北和華北的人更淳樸,更實在,讓他磨刀從來沒有賴賬不給錢的。
有的沒有現錢也給師父一頓像樣的飯菜來款待師父;有的給了錢還給飯,吃完還送一把藏刀留念。更重要的是,這裏的人從來不問師父從那裏來,從來不問師父曾經是什麼人。他們見師父磨刀的手藝高超,就更家尊重和熱情招待了。直到有一天師父來到大柴旦,不知吃了什麼或是受了傳染,就染上了瘧疾,就病到了。
巴圖曾見過師父給這裏的人磨刀,知道是個靠手藝吃飯的人,就將病到的師父給接到他的廟裏,給他求醫抓藥,後來見病情惡化,就問了師父家裏的地址,然後就跑到鎮上發了電報。
誰想到發了電報之後,巴圖聽說有一種叫乙酰嘧啶的要能治師父的病,就去給買了兩瓶,一吃,師父的病真的漸漸好轉了。巴圖就領師父到大柴旦溫泉去洗澡,那溫泉是天然露天溫泉,冬天去洗的人極少。
洗了幾此次,師父的病竟完全好了,連以前愛疼的關節都給洗好了。我來到之後還跟著去洗過幾次。本來想跟師父再多住些天,多洗洗,鞏固一下勝利成果,然後跟著師父邊磨剪子搶菜刀邊起程回東北,可是沒過一個星期,事情就又發生了變化,我們也就無法回故鄉去了。
那天,巴圖突然拿著一封電報跑來說,你們看,是你們家鄉來的。我趕緊打開一看,就見上麵寫著:郎知你活,嚴查蹤跡,勿留勿歸——白。我就知道郎德才發現我還活著,並且知道我已經來青海了,白頭翁來電報就是告訴我,既不能在此地久留,也不能回東北去。
所以,要趕緊離開!幸虧師父的病已經好了,腿腳也能行走了,我們就離開巴圖上路了。臨走的時候巴圖說,我有個師弟巴顏被遣返到格爾木還俗成家了,你們要是沒處投奔,就去找他吧;我這裏有一把藏刀,上邊有我的名字,他見了,就會熱情招待你們的。
我跟師父是既不能返鄉又不能留在此地,同時還舉目無親,就隻好按巴圖說是,帶著他的藏刀,沿公路一直南下,徒步經小柴旦、麻黃溝、錫鐵山、察爾汗,到格爾木投奔巴圖的師弟巴顏去了。
巴顏已經還俗結婚了,跟他的父母兄弟住在一起,見到有漢人來找他,還拿著他師兄的藏刀,就像見到親人一樣,無比熱情地招待了我們。知道我們都會磨刀,就更加喜歡我和師父,不但將家裏所有的帶刃的刀具都拿來讓他們磨,還將他們家周圍的鄰居和朋友也都叫來磨刀。
給誰家磨刀誰家就給一頓好酒好奶好肉的招待。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個月,巴圖從大柴旦傳來消息,說趕緊離開,有人追來。我跟師父一刻也不敢耽擱,就告別巴顏,繼續南下。
巴顏跟巴圖一樣,也是給了我們一把藏刀,上麵刻著他的名字,讓我們到西藏的那曲去找一個叫巴尕的人,說他是巴圖和巴顏共同的師兄。於是巴顏就給我們備足了幹糧和水,還親自將我們送到昆侖山口,才肯回去。
於是我就帶著師父和巴圖、巴顏的兩把藏刀繼續沿109國道南下,過楚瑪爾河沿到五道梁,再到亂海子、烏麗,然後過唐古拉山區的托托河到通天河沿,再過雁石坪、溫泉到唐古拉山口,進入西藏地界。
再往南過安多,紮仁才到那曲。打聽了半日,才見到巴尕。他見到我們就給我們看巴顏的電報,上麵說來客勿留,追兵已到……巴尕就說,你們坐公共汽車走吧,那樣快;我讓我的兄弟送你們到拉薩去,到我師傅朗日那裏去就沒人敢碰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