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慈悲
見到郎德才的勢力如此猖獗霸道,為了抓住我和我師父竟然無所不用其極,害得朗日一家如此慘烈,我就有一股熱血衝擊頭頂。
我就找出巴圖、巴顏和巴尕給我的三把藏刀,霍霍地磨起來,將它們磨得寒光四射鋒利無比。可是朗日來到他的親戚家,見了我就說,你這樣磨刀會適得其反——你用仇恨磨刀,刀就會帶著仇恨,帶著凶兆,刀就充滿了殺氣,成為一件殺生的凶器;
往往是它能給敵人致命一擊的同時,也給你自己帶來同樣的危險。而你帶著愛去磨刀,刀就會帶著寬容,帶著吉祥,刀就充滿了喜氣,成為一件慈悲的工具;往往是它帶給別人方便的同時,也給你自己帶來同樣的享受——我的三個弟子給你藏刀絕對不是讓你用其報仇雪恨的,那樣就玷汙了他們贈你藏刀的初衷。刀是你伸給別人的第三隻手,你不該把刀刃伸向任何一個人或一條無辜的生命,這完全取決於你磨刀和持刀的目的。
你永遠不要試圖利用刀的鋒利來實現自己複仇的目的,這樣不但暴露了你心靈中暗藏的某種醜惡,同時還玷汙了純潔無辜的刀。如果是那樣,你就不配磨刀或擁有刀了,因為你不知道刀的存在意義;同時,我也就沒有必要解救你這種人了,因為你不知道自己和他人生命的意義。
聽了朗日的一番話真是如雷貫耳,醍醐灌頂,讓我頓時明白了朗日博愛慈悲的境界。他為了像我跟師父這樣素不相識,不惜傾家蕩產,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予以竭力拯救,如果沒有寬闊如喜馬拉雅,高聳如珠穆朗瑪的胸懷,怎能做得出來……
如果我不能領悟他的一番規勸,還在心中留存仇恨的種子,那真如他所說,完全沒必要解救一個有悖於他人生目標的人——我真的在那一刻在心裏放下了屠刀,而且立刻覺得自己如眼前的朗日一樣,成了某種佛。我雖然沒有朗的悟性與修煉的程度,但我感知了那種慈悲寬容的魅力;
我回想起以往在造紙廠讀到的那幾百本書中大多也都在宣揚這樣的仁心博愛;我要學做朗日那樣的人,我要學做書中那樣高尚的人,我要放棄一切邪念,從所有小事做起,從磨刀做起,慈悲為懷,寬容為本,竭盡全力來從善如流;也許這樣才是對朗日營救我和師父最好的報答吧。
那之後我真的不在把刀作為凶器來看待、把它作為複仇的工具來磨它們了。我對刀有了新的認識,同時對我的人生也有了新的認識。
我知道了這個世界上還有朗日這樣一種人的活法,不但給別人帶來生的希望,還盡可能帶來生的可能。從那以後,凡是見到輕生的,試圖複仇的人,我都會全力勸阻;並在磨刀的同時,時刻將自己身上那些不良的雜念給磨平,磨掉;
讓自己的心態始終像一把沉默的隻為人們提供方便而存在的刀一樣——鋒利隻為人們日常生活中的難題迎刃而解,飛快隻為特殊情況下救人於水火——有了這樣的境界,心裏真的豁然如青藏高原一樣高遠遼闊了……
我在郎日的親戚家住了些天,朗日就說,這裏還不是久留之地,那些人還不會善罷甘休,我看你有些頓悟,也就放心讓你走了。走吧,行進在高原的雪山草地上吧,那裏到處都會有你的朋友,到處都會有人幫助你、接濟你——我的藏刀你也帶上,一路上都會為你保佑祝福的。
於是我跟我師父就又開始了漫長的以磨刀為生的流浪生涯。我們從拉薩出發,先到堆龍德慶,再到曲水、浪卡子,江孜、白郎、日喀則,然後就沿著喜馬拉雅山脈和崗底斯山脈之間的219國道一直向西,過拉孜、昂仁到薩噶,再往西北過仲巴、崗巴、帕羊、桑木桑到達馬攸木山口,再往西北,過巴格、門士、那不如、魯瑪橋到達噶爾,然後向北,過獅泉河到日土再向北就出了西藏地界到達新疆的鐵隆灘。
再一直向北經過甜水海、泉水溝、康西瓦、賽圖拉、麻紮,然後向北就到了塔克拉瑪幹西部的葉城。我們還沒有停留,又向北,沿著塔裏木盆地的邊緣,到達喀什,再向東北經過阿克蘇、庫爾勒到了吐魯番,然後向北就到了烏魯木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