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我一再推辭,可是到底拗不過超紅和喬納金的盛情邀請,另外還有姐姐首紅用“出去散散心吧”和伏翠用“不放心他們倆”為由,硬是將我推上了那輛南下的旅遊車……一定是聽了姐夫洪富士的介紹,才讓我再一次“故地重遊”的,從北京起飛,第一站就落在了海南三亞,第一天就見到了天涯海角。
同樣是在夕陽西下看日落,時間不同了,人不同了,心情更不同了。超紅右手緊緊地摟著喬納金,左手緊緊地挽著我,溫暖的海風中,喬納金的手伸到超紅的後背,有意或無意地握到了我的手……這是我跟他分手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次跟他有肢體上的接觸……我的心頭一動,但已不似一枚頑石入水驚散漣漪,而如一根木棍在翻弄灰燼……
我的心如止水了,我的情似灰燼了,我不再留戀那些風花雪月了,我不再流連那些溫存悱惻了,我隻要站在這天涯海角的夕陽裏,孤獨自己的情感,雪藏自己的記憶,用一種少女的姿態珍惜自己,用一種滄桑的心理尊重他人……
在旅遊的旅途中,我也曾與喬納金那迷茫的眼神相遇,心裏也曾掠過“如果像夢中那樣該多好哇”的貪婪意念和奢侈想法……然而僅僅是一瞬就蕩然無存了——因為我絕對不能去冒那個險,為了自己解脫就置超紅的幸福與不顧——盡管是姐妹同心,也算是姐妹同德,但若是姐妹同夫這樣的天方夜譚,決非被多數人認可和接受。
一旦超紅反感,一旦超紅崩潰,豈不是我親手殺了她的幸福,豈不是我一手製造了冤孽。特別是看到超紅跟喬納金親昵美滿的樣子,看到一對年齡般配的小夫妻,情投意合地出雙入對,我更是覺得自己已經多餘了。
就像康複的人不再需要拐杖以及那些曾經離不開的藥物一樣:超紅康複了,她不再依賴我了;超紅的婚姻複原了,她不再需要我的調劑和幫助了——那就像被拋棄的拐杖,再用它就顯得滑稽了;就像被停用的藥物,再服用,就會起副作用了——這是最簡單的道理呀,這是自己早就已經想到的呀!
再也沒有什麼戀戀不舍的了,就像當初將姐夫洪富士完璧歸趙地還給姐姐首紅一樣,現在,我該將妹夫喬納金,正式還給妹妹超紅了。區別隻在於,這次的交接沒有儀式,隻在於我將喬納金在超紅背後偷偷握住我的那隻手中,輕輕地掙脫出來,然後對那即將落去的夕陽說——
不讓今天的太陽落去,怎麼祈望明天的太陽升起;不讓今年的候鳥回到北方,怎麼在來年春天,見到雁歸來。今天的結束,為的是明天的開始;今年的離別,是為了來年的團聚。升落起伏,才有人間美景;悲歡離合,才有多彩人生。就讓飛的飛走吧,空白一冬天,春天會更美;就讓落的落下吧,留下一整夜,美夢會更多……
超紅聽了就拍著說說,二姐出口成章,簡直就像詩耶!喬納金卻說,那不是詩,那是香紅姐的心聲……我知道喬納金懂我了——我的心也就像那天的太陽一樣,沉著地落下去了;我的心也像候鳥一樣,執著地飛遠了……
等到泰山看日出的時候,我已經不再跟超紅他們鏈在一起了,留出的那段距離,正好能讓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我們三人是同行者,但一個是姐姐,另外兩個是妹妹和妹夫……而到了天安門廣場,我更是隻做拍攝者,不再出現在照片當中了——因為照片中的人會給人帶來聯想,但幾乎沒有人根據照片來聯想拍攝者的表情和心境——這是一種智慧,一種策略——沒必要讓自己要珍藏的東西留在照片上,因為照片會舊、會丟、會令人傷心傷神……
結束旅遊,回到故鄉,我已經寧靜得像一株植物了。不過我在寧靜中,又一次感受到了置根泥土的塌實,和枝繁葉茂的生機。我又找到了寫作的感覺,我立刻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妹妹的蘋果》的創作當中去了……
那一兩年,跟我的寧靜大相徑庭的是,姐姐首紅的女兒洪蘋大學畢業就結婚了,丈夫是個MBA碩士,畢業就到一家外企做了CEO,兩個人的婚禮在上海舉行,大家隻看到了像;伏翠的女兒喬納銀護校畢業也結婚了,男人是個牙科醫生,從此大家在不知不覺中,都少了好幾顆本來可拔可不拔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