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熱鬧的要數伏翠本人再婚了——大伏翠二十幾歲的喬津輕,頭年結束了儒弱窩囊的一生,轉過年來,當年讓伏翠草垛裏懷上喬納金、後來在旅店懷上喬納銀的那個男人在事業上翻船,從陰溝裏爬上來一看,早已眾叛親離,——那個被他鍾愛了多年但沒給他生一兒半女的播音員,早就另某新歡去了——落水狗一樣的祝光,走投無路,奄奄一息的時候,就倒在了草垛上……
正趕上伏翠來抱柴禾,沒留神就把原配的男人給抱進了屋裏,抱上了炕……落魄的祝光和新寡的伏翠就饒了人生一大圈,又回到了起點。隻不過他們的樹上,早已果實累累……後來伏翠讓喬納銀把祝光那些天天上火的牙,領到醫院,讓自己的女婿都給拔了——這才從過去的失敗中爬起來。
等祝光恢複得有頭有臉了,伏翠就拉著他去登了記。結婚那天,鄉裏鄉親都來了,伏翠也在那一天才將早已不是秘密的秘密告訴了大家,就是跟他結婚的這個男人,才是喬納金和喬納銀的親生父親……大家就讓他們講兩個孩子都是怎麼懷的怎麼生的。伏翠就說,這還用說呀,倆人一好就懷了,十個月一到就生了唄……不知道什麼原因,伏翠的婚禮,讓鄉親們鬧得比年輕人的婚禮還熱鬧。過了很久,還有人津津樂道他們將伏翠和祝光生拉硬扯到草垛裏讓他們接吻擁抱模擬恩愛的情景呢……
似乎人世間所有給成雙的都成對了;似乎隻有我還形單影隻,孑然一身了;同時也似乎隻有我一個人超然物外,心安理得了;似乎自己早已不食人間煙火,有口西北風就能生存度日了;似乎我完全屬於自己編織的一個虛構的文學王國了。我的作品中找到了我的精神歸宿;我隻跟我的人物朝夕共處,相依為命;我隻在我的作品中嬉笑怒罵,觸景生情;我隻在稿紙的格子裏,跳我童年怎麼也沒跳夠的跳房子……
這期間我對我曾經那麼鍾愛過的兩個男人居然失去了感覺,似乎隻有在作品中,在記憶裏才會跟他們戀愛,才會跟他們激情,才會跟他們……大概這就是“曾經滄海難為水”的道理吧。即便有跟他們單獨在一起的時間空間,也不再有男女之間那種溫情的感覺了,有的隻是相敬如賓的客氣和約定俗成的距離。
似乎在我們之間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更難以想象曾經的熱戀銷魂。似乎一切都在煙消雲散後,塵埃落定成一種寧靜,讓人無從發現曾經發生的一切。就連對藤牧的愛也變得模糊不清了,還有對王林的依賴和對陳北鬥的憤懣也都漸漸淡出我的記憶影像,留出許多空白的思緒讓我沉浸在無邊無際的文學世界裏讓我跟我的人物朝夕相伴,讓我跟我的故事相依為命了。除了這些,也就是鎮裏時而搞的圖書集市能吸引我了。
書市上不但有大量的果樹技術農用科學等書籍,也有我需要的文學書籍,而且居然能見到馬原、餘華、史鐵生等人的作品。隻是一直沒見到老姚的作品——真是懷念他的虯髯胡須和他的“鋼琴手”,還有他作品的機智和幽默呀——這些年,也不知道他都幹什麼去了,怎麼再也見不到他的作品了呢?是從此消沉得無影無蹤了,還是憋在什麼地方寫未來可以得諾獎的驚世作品呢?不過見了他們的作品我也不一定都買回來,翻一翻,覺得水分大的,有做秀嫌疑的,特別是炒冷飯的結集、選集、全集什麼的,就一概不買……
一是他們的作品我大體都有了,二是一旦他們的作品變了味兒,跑了調兒,我也就不喜歡了。把不喜歡的作品擺上我的書家,就像在我牙縫裏,塞上了我不喜歡的菜葉兒一樣,叫人難受。與其難受到非得剔除它才爽,幹嗎當初要花錢將它吃下呢——所以無論多麼喜歡的作家,包括老姚在內,如果他們的作品不合了我的口味,那我就堅決不掏錢來捧他們的場……不過有一個人的作品除外,那就是我自己的作品……
一旦在書市上見到,我一定要上前買一本兩本兒,盡管家裏自己的樣書可能還有幾十本甚至上百本,但我也一定要買。而且買兩本兒的時候,一定跟人家說,一本自己留著,另一本送朋友。賣書的就說,那你就再多賣幾本兒都送朋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