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愛的祭奠(1 / 1)

環球詩藝

作者:李天靖

愛先於生命/後於,死亡/是創造的起點/世界的原型。——(美)狄金森

普拉斯的《情書》寫給情人特德·休斯,莫如說是寫給自己,它厘清了自認識了休斯後感情的巨大變化,讀來不能釋卷。

西爾維婭·普拉斯(1932—1963)生於美國馬薩諸塞州的波士頓。在劍橋求學時,結識了英國著名詩人特德·休斯。對於她,自遭遇了這場愛情就身不由己。之前,她對於感情“像石頭一樣”,“像沉睡在黑岩中的一條蛇”,即使天使為她“遲鈍的性格落淚”也沒有用;她繼續沉睡,“像一根彎曲的手指”。漸漸地有了朦朧的愛情之感,內心卻充滿了矛盾,一邊是“封鎖著的水滴”在“露珠中升起”,一邊是內心依然是“堅實無比的石頭”。但在“一眼認出了你”——見到了休斯後,蟄伏的愛情驚醒了,“我閃閃發光,一身雲母的鱗片,伸展開來/然後將自己液體般傾倒”——這是情愛奇異的力量!繼而寫愛的進一步蘇醒,沉睡如“一根彎曲的手指”,此時“漸漸透明,像玻璃”;竟“開始像三月的嫩枝一樣抽芽”,“一條手臂和一條腿”,此處的互文性,除凸顯出了更為寬廣的閱讀語境,還給人以純美而動人的想象;女詩人又“從石頭向雲彩,我就這樣升起”。詩中這個前後一以貫之的“石頭”,化為“雲彩”般輕盈,無疑是愛情的奇跡——此刻,靈魂飛升,像天神;像方形的冰那樣純淨。

《情詩》一詩寫得極為細膩、委婉,“石頭”“一條蛇”等意象平行、交叉的變化,既陌生而又令人莫測。

“如果我現在活著,那時我已死去”。愛情的瘋狂給普拉斯帶來了幸福的巔峰之感。

但在讀《十月的罌粟》時,竟像一句讖語。

《十月的罌粟》寫普拉斯追憶吸煤氣自殺急救送往醫院,瀕臨死亡一刹那所見的幻象與體驗,極為綺麗——亦如題目所示:“十月的罌粟”。

這個死亡的意象,為她所獨創。抑或她用自殺來獲得繆斯一次心靈的補償。

“雲想衣裳花想容”,死亡之美,亦如十月盛開的罌粟;它的美如女人的衣裙,光彩照人,而非陽光裏的雲層所能製成;美的絕望也絕非紅色的心盛開沁人魂魄的驚異;它是禮物,莫如是愛情的信物——芬芳、妖豔,奪人心魄;熾烈,也似地獄般讓人瘋狂。它是冷酷人間黎明時,遲遲張開喊叫的嘴,絕望窒息之後的一次掙紮,那是她怎樣的一種痛苦?

“十月的罌粟”,其意象嬗變為衣裙、紅色的心、禮物、喊叫的嘴等,一種充滿動態的永遠無法完成的進行時,顯然普拉斯以“十月的罌粟”自詡,與之合二為一;抑或於在似與不似之間,仿佛是她想象力饕餮的盛宴。

美國自白派女詩人西爾維婭·普拉斯,三次自殺。她的這種極端性的行為,除了生理的因素外,還有作為詩人精神上對死亡之美體驗、之匪夷所思的無休止的渴望,令世人驚異不已!最後一次是在1963年2月11日,普拉斯在她生日的那天,她打開煤氣,終於如願以償。她的這次自殺與婚姻的破滅、丈夫特德·休斯移情別戀有關。

對一個女人來說,愛是她的一切。

《情書》與《十月的罌粟》讀來,感覺是那麼迥異不同,其反差於內心構成了巨大的張力,而不能平靜。前者漸次透明,純淨,輕盈,飛升抵達愛的殿堂時的無限憧憬;後者則色彩強烈。彌漫著死亡的幻象與絕望的痛苦——“在矢車菊催開的黎明中/遲遲張開喊叫著的嘴。”把“藝術與瘋狂糅合在一起”, “自殺悲劇和作品把生活與藝術卷入婦女挑戰的無可辯駁的戲劇性姿態”,普拉斯以死亡的方式向社會提出抗議和反叛,使她成為當代世界詩壇一顆最璀璨的星星之一。

這兩首非凡的詩與其是她的傳奇,莫若是對愛沉重的祭奠——

“如果我現在活著,那時我已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