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考試,如華沒及格。老師說,如華,這個中醫班,隻有你是科班出身,怎麼你還不及格?你以為美國是個什麼地方?中年人的戰場!你若不想把自己賣個好價,你就這樣混。如華低眉垂眼,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我真是廢物哇,她想。從
小到大都沒這麼自卑過。心裏恨自己,更恨劉建。自己這輩子,是讓他給毀了。
楊文廉最近總是坐立不安。跟小影過了十年,孩子都生了兩個,楊文廉從未懷疑過自己是真心對小影好。然而為什麼隻在如華麵前,楊文廉感到前所未有的心跳?楊文廉有時忍不住問自己,我以前愛過嗎?是不是有人結過婚,生過孩子,卻沒有真正懂得愛的滋味?偏偏這愛又是這般無厘頭,如華的傷在心裏也罷了,偏傷得像個刺蝟,一身一頭的碰不得。楊文廉有時想,是不是自己中了什麼邪,真是應了那句話,越是得不到的越想要?
他的耳邊總是有半夜如華的哭聲。他問自己這是怎麼了,一個年齡一把兒女成雙的人,還會像一個十八歲的少年那樣為女人揪心,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這樣折騰了幾天,遇到大姐。大姐說你喜歡就告訴她。文廉卻搖頭,說不出口。
大姐說你是二十歲的小夥子?楊文廉說隻怕人家沒這個意思。
大姐就找如華,開口就問如華,楊文廉喜歡你,你是怎麼想的?
如華愣了半天,沒說話,一張嘴,卻是,那劉建呢?
大姐氣恨交加。說小姐你醒醒,劉建和小柳早就結婚了。
如華不說話,隻管低頭,脖子彎得硬硬的。大姐敲敲桌子說,你想好了,文廉可是好人。你若不同意,也別傷了感情。
如華走在大街上,滿腦子亂糟糟。她努力集中精力,想楊文廉的事,然而,如華沒想到的是,她會這樣不能自已地想念劉建。她後悔沒拉住劉建,為什麼不再爭一下,當時劉建是答應自己跟小柳斷掉的,隻是自己心急。看看珍妮和小三兒在文廉身上滾來滾去的樣子,如華在站在一邊咬嘴唇的貝貝眼裏看到了失落。貝貝本來應該在爸爸麵前撒嬌的。她坐在那裏悲哀地想。
忍一下又如何。女人在男人沒外遇時都會說你若有外遇,我就怎麼怎麼地。其實男人真有了外遇,女人能怎麼怎麼地的又有幾個,多半還是忍了。
五
放學時如華搭陳安的車走,一路上任陳安說什麼,如華就是不說話。要下車時,如華卻突然開了口,也不拐彎兒,直來直去地說,我想回去看看劉建。
陳安嚇了一跳,說如華你在說什麼。你回去幹什麼?你們
有婚姻時你都沒留住他,現在你什麼都沒有了,劉建又結了婚。如華說可是我還想他呀,也許他也還想起我。我不去見他,他就不會說,他不說,我們互相不知道,那不就錯過了嗎?陳安說什麼叫錯過?你們結也結了,離也離了,並不是擦肩而過,就不要幻想了。陳安的意思,也是為如華著想,如華真走了,楊文廉怎麼辦?如華如果再回來,楊文廉能不能接受得了?
陳安卻不知如華是一根筋。如華打定了主意要回去。她必須要回去,她不能在這樣的猶豫中心神不安地徘徊。這樣的日子,她吃不好飯,也睡不好覺。她也無法麵對楊文廉的那雙眼睛。如華不會做戲,她隻能真實地表達自己。這樣的日子終需改變,或者她回到劉建的身邊,或者留在楊文廉這裏。如華不願騙楊文廉,她不能騙他。自己已經被騙過了,難道還要去騙別人?如華做不來這樣的事。然而,不騙他,就要直言相告,其結果就是傷他。如華是過來人,難道楊文廉眼裏的含義還看不出?如華真是一把雙刃劍,騙和傷害,都不是如華想要給楊文廉的。然而,除了這兩樣,她又能給他什麼呢?
如華不知道月下老人工作的程序是怎樣的,他一定是個糊裏糊塗的老好人,笑嘻嘻不認真幹活兒的那種,也許每天都喝得半醉不醒的,拿個紅繩隻管見腿就綁,一個紅繩常常綁三四個人。或者是那個拎了一把弓箭亂射一氣的小男孩兒,閉著眼睛不管三七二十一,箭箭命中,卻不管傷了多少人的心。如華覺得她、劉建、小柳,還有楊文廉,就是月下老人和長翅膀的小男孩兒不負責任盲目工作的結果。如果人可以起訴月老和小愛神,如華第一個就要去——她受了太多的害了。
——人生宛若過往,轉瞬即逝。如華想起媽媽對她說過的話。起名時,她是叫如花的,因為她出生在盛夏,她一生下就笑,笑得像花一樣,醫生護士都說,從未見過這麼小一丁丁的小人兒,就會笑,笑得還這麼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