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報警(2)(1 / 2)

——丹藍的判斷,這一家是婆媳糾紛,她想,如果叫警察來,警察就會把男人帶到警局裏,那女人和孩子怎麼辦?她又不懂語言。

樓上的吵鬧聲還在繼續。丹藍惴惴不安起來。丹藍很想去勸勸。丹藍的媽媽在街道辦公室工作。丹藍從小,灌進耳朵的,都是媽媽勸人家怎樣和好的話。你讓一分,他讓一分,事情就解決了。母親站在吵架的夫妻之間,攤開手,笑盈盈地說。夫妻最怕說傷心話,再吵再鬧,還是夫妻。

丹藍也有顧慮。這裏到底是在國外,媽媽在街道辦公室的工作方法,這裏行得通嗎?

然而樓上還在吵。丹藍的眼前浮現出年輕女人的臉——有點天真的娃娃樣。不知為什麼,丹藍有點喜歡那女人,她那一副不諳世事的樣子,讓丹藍想起自己剛剛結婚的樣子,那時她也是這樣,對家庭的矛盾不知如何解決,尤其對婆婆,很害怕的樣子——那女人讓丹藍感到某種責任感,就好像小時站在母親身後,感到自己也是個小小調解員。

她決定上去敲門。都是中國人,總是能聽一點勸的。

丹藍抑著怦怦的心跳,站在三樓的門口,舉起手指去敲門。她擔心聲音小吵架聲大聽不見,沒想到剛敲了兩下,裏麵喧鬧的聲音就戛然而止;她又敲了幾下,沒人應聲,裏麵是死一樣的沉寂,那沉寂好像時間停止了一樣,丹藍站在那扇門前,好像門後從沒人住過。丹藍側耳聽時,針落有聲。丹藍想他們是害怕了,所以不會開門。怕了也好,以後安靜了就好。如果是外國鄰居,哪裏還會來找,隻怕早就報警了。

丹藍這樣想著下了樓,她不知道,貓眼兒後幾雙眼睛還死死地盯著她的背影。

再遇到那家人時,丹藍感到了某種壓力。那男人上樓時遇她擦肩而過,還是會熱情地打個招呼,但當丹藍回身掏鑰匙時,不經意望見那男人正用眼的側光瞟著她,那眼神裏有一種戒備的冷光。老女人見了她,大聲地說你好,然後就匆匆地走過。丹藍發現老女人的一條腿有點跛,難怪總是聽到有人走路一聲輕一聲重。這其實是弗蘭克發現的。弗蘭克這樣說時,丹藍並沒有當真。本來弗蘭克就是一耳聰一耳聾,他聽到別人走路一聲輕一聲重,說不定是他耳朵的緣故。

丹藍最擔心的,是那個秀氣的年輕女人。再見她時,丹藍以為她會來訴苦,沒想到那女人像被驚動的小動物,一轉身就溜了,快得衣服都帶了風。丹藍本想問問她的狀況,是不是需要幫助,見她受驚的樣子,自己倒有幾分怯了,生怕嚇到她。大家都是中國人,誰好意思報警去管別人的事?中國人講,人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丹藍本心倒也不是這樣自私,隻是如果報了警,男人就進了局子,進了局子;就有了犯罪記錄,有了犯罪記錄,再找工作就難了,甚至連租房子,房東也會要一個清白的租客。如果這樣,今後他們的生活會是怎樣呢?並不是所有吵架的夫妻都會分手。這是媽媽告訴丹藍的。丹藍小時,鄰居吵架,媽媽勸她們不能過就分手,結果他們記恨了很久。清官難斷家務事。

敲門事件之後,樓上果然安靜好多。夏天來時,公寓對麵的公園裏綠草如茵翠意盎然,黃昏時,長椅上也有了休息的人。有天早上丹藍拉開百葉窗,見樓上的女人和男人,還有那小女孩兒,正在草地上玩耍。那男人懷裏抱著一隻彩球,穿一件花格子短褲,在草地上轉來轉去,小女孩兒已經能走路,正踉蹌著去追爸爸懷裏的彩球,年輕女人坐在綠地上,望著那一對父女笑著。那是一幅美輪美奐的家庭團聚圖。丹藍看著,心裏很高興。說到底,夫妻是夫妻,父女是父女,再怎麼憤怒吼叫,還是一家人。

過了一段時間,弗蘭克要去墨西哥出差。還是燕爾新婚,丹藍不願讓他去。樓上偶爾還會傳來吵架的聲音,讓聽力敏銳的丹藍感到不安。想到弗蘭克走後孤獨的日子,丹藍忍不住落下眼淚。弗蘭克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咧嘴笑,一雙藍眼睛滿是愛憐。他說你怕什麼,加拿大是個安全的地方。說實話吧,你還是舍不得我走。你們中國女人很怪,愛就是愛,為什麼要給愛找借口呢?不過我是透視眼,這種委婉的表達我也看得懂。

每當這時,丹藍就會想起前夫,前夫最不喜歡她哭。她哭的理由當然很多,但他的反應都是一樣。他總是很不耐煩,長頭發的就愛哭,他說。弗蘭克不一樣。平日裏也是個不拘小節的男人,在女人麵前卻格外心細。弗蘭克說,哦,你哭的時候真美,就好像花兒帶著露水一樣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