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天當然早已出差回來,但又有了更多的、更應該投入的、更能看得見遙遠晨曦的出差、或加班、或培訓。若天開始忙碌得密不透風,像春日麗陽下辛勤的小蜜蜂。
當然,這些都不能成其為不聯係我、不見我的充分理由。當然,去培訓中心‘封閉式開發’的事,我也沒有告知若天,說不上為什麼,就是沒想著說。
若天的老板、那個據說長相有好幾分和我相似(但,我和桌都不這樣認為)的色迷迷的眼鏡男,因長期得不到若天溫暖的一笑、或頗具關懷意味的一句問候,索性將自己改裝成由恩人、長輩、關愛這些詞語塗抹而成的形象,將很多在眾人看來炙手可熱的機會都讓給了若天。天下就有這樣的使者,對於他們得不到的東西,他們不會毀壞而讓別人也得不到,他們願意給她更奪目的光輝、更冗長的紅地毯,正如建築設計師設計出曠世之作,即使自己不能入住其中,也能在他人偶然的提及、或自己莫明的想起時,成就於心、感動於己。
若天也對得起那些機會,她自己都有些吃驚自己的潛能。用她和婁允的話來說:能至少用兩種語言來思考的人,絕對能達到一些常人達不到的領域。若天不僅為公司的產品簽到了幾單出口的長期合同,還以公司產品的環保優勢取得政府的扶持項目認定,得到從政策到資金上的巨大支持。若天成了總經理助理,開著皇冠車上下班,買了期房――公司幫她出的首付款。
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若天想不起來,我們有多久沒見麵了?不,不止這些,有多久沒聽爵士樂了?有多久沒編故事了?有多久沒見婁允了?有多久沒和‘惡棍’們排練了?每次都在電話裏給他們道歉,下一次還是道歉。天啊,‘法拉利’都積上了銀色的灰,像《ToyStory》上被長大的女主人一直遺忘在床底的布娃娃玩具。若天長大了,她一樣樣細數著童年的趣事,感覺不出距離,一會很遠、一會又很近。沒什麼好值得留戀的,每個人都得成長、都得改變。
“我喜歡自己的破繭而出!”,若天對著她的過往物證們喃喃宣告。
若天給音響加了電。選CD時用了五分半鍾還是不能決擇,幹脆閉上眼睛隨手抓來。聽了二十二分鍾還是啟動不了故事,拿起紙和筆來,‘給貓寫封信?’......又是二十二分鍾,算了。浸濕了抹布給‘法拉利’淨身,“明天周末,得跟‘惡棍’們告別了,約他們吃飯吧”
若天該怎樣和我告別呢?
若天不想,我也不想,我們都不想有這樣的一個儀式,一個一方大怒、一方迷惑;或者一方哭泣、一方沉默的儀式。我們並不相愛,所以不需要這樣的儀式。
若天沒有把和樂隊成員們的約會定在‘腐魔’。‘腐魔’隻屬於若天的另一側,而不是這一側。“弟兄們,我很愛你們”,若天舉起酒杯,很通俗的開了個很虛幻的頭,“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現在也許是最佳時機,為什麼不呢?”,若天逐一掃描過每個人迷惑的眼睛,“音樂不再讓我著迷,有什麼東西改變了,我不知道,也許隻有我自己改變了”
桌首先回應了若天:“沒關係的。以後再忙也別忘了抽時間相互想念一下。”
傑和劄也回過神來了:“沒關係,天寶貝,以後誰要敢欺負你,來找我們”
若天再次感到蛻變撕裂的刺痛,這次,她能看見自己有著美麗魅影的翅膀緩緩伸展。
若天揮別了她的弟兄們,登上‘法拉利’時感覺剛剛好:飄飄的、但掌握自如、遊刃有餘。若天發現自己越來越能掌控好酒的量,恰好達到這個峰值,然後漂亮地收尾,沒有爛醉的痛苦、沒有眼花繚亂的盤旋,剛好讓自己飄起來、剛好將煩惱忘個精光、剛好啟動了所向披靡的快感。
吸入肺裏的空氣有些寒意,和胃裏的烈火熾焰碰撞,迸發出閃電般的生物脈衝。若天很享受地咧嘴笑了,‘法拉利’載著她一路揚起積葉,呻吟般的餘韻。
若天絲毫不怨恨我沒有電話給她,正如我也對她的不怨恨,我們不知不覺形成了一種很默契的寬容。在這方麵,我們太相像了,怎麼能說我們在一起時隻有性呢?
若天和‘法拉利’乘電梯到七樓,為了讓自己飄飄然的快意不至那麼輕意地褪色,若天駕著‘法拉利’由台階又下到一樓,然後再乘電梯返回七樓。
若天給浴缸灌熱水,給音響加電,塞進貝多芬三十二號鋼琴奏鳴曲CD――買來了好久,封套都還沒拆――音量開到十點三十分。然後,若天如一條凍僵的魚,迅速鑽入赤道的水域。“阿......哈......”,在以前的我剛進入以前的她的身體時,她慣用的叫聲。
若天沒能控製住,成長的過程讓她累壞了。她沉沉地入了夢。
夢中,若天和我在做I愛。還是那種渾身濕透,就要被放幹水的池塘裏的泥鰍似的,外麵包裹著一層又一層尖銳噪音的做I愛。我們太熟悉彼此了,隻一會就能把對方弄Height,一會就能把那一層層噪音撕開,欣賞身後難以置信的淤泥痕跡。
我們做I愛的時候,從來不相互訴說“我愛你”,因為那不是事實。事實上,我們不做I愛的時候,也從來沒說過“我愛你”。
這次,我們沒有在若天那個從天花板垂下來的森林裏,我們在一幢已經搬空了住戶、即將拆散重建的舊樓裏。若天很熟悉這幢樓房,但她想不起它的名字、它的座向、它在地圖上應有的位置、它的年齡、它對她該有的暗示。若天拉著我的手,跑進熟悉的樓道、鑽進熟悉的房間、拉上熟悉的簾子,我們就開始。
這裏沒有若天那個發醇過了頭的床,隻有一隻暗紅色的舊沙發,舊得幾乎還搬運不到曆史博物館就要化為灰燼,但很幹淨,幹淨得可以在它上麵直接製造電腦芯片。
我們也在上麵製造,製造快感、製造殺機、製造眩暈、製造歇斯底裏。
那沙發很屈辱地尖叫起來,像那天窗外的機械們。但我們不在乎,不,不僅僅是不在乎,我們更享受被它的叫聲包圍。
我突然在這樣的過程中開口講話了,有別於以往這種類似的時候――這個時候似乎隻能講“我愛你”這三個字,但我們不需要――“我覺得,我不了解你”
“噓......”,若天伸出一個手指封住我的嘴。
“我覺得現在的我,很不真實”。控製開始遠離了運行的主時間軸,有些變量和函數就要丟了。
“現在本來就不是真實的”,若天仰起了脖頸,像在牆壁上發現了一隻壁虎。
“我們不應該做得更像戀人嗎?”。在若天夢中的我,到底不像是我。
“哈哈!”。若天在笑的時候,陰I道也隨著這個笑而顫抖,我清晰的感應到了這個笑。“別傻了,你我都控製不了,演好當前的角色,才是你應該做的”
緊迫的快感浸入我的腦袋,我感覺就要演完了,但我還有台詞沒說完。
有部科幻片,講的是我們的科技發達到了可以控製人類的腦電波,人類再也不用親自做I愛了。那時候還親自做I愛的人,將被視為有悖於文明的野蠻人:“還這麼原始,多髒啊!你到底有沒有點道德?!”。隻需啟動性I快I感的腦電波,說白了,也就是運行那一串代碼,千分之一秒就能達到性I高I潮,然後再用千分之二秒來恢複平靜。
但我沒有射,因為我控製不了,正如若天所說。我們又回到剛才的動物狀態。讓沉默,不,讓那些機械的尖叫聲籠罩。
“天”,我撫摸若天的唇。那些尖叫們像見到光的小蟲們,隻要我們一開口,它們“咻”的就不見了。
“呃”,若天波浪般起伏著,連同她回應我的聲音。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厭倦若天的這個舞姿。
“我們為什麼會在這?”。我第一次仔細打量四壁的斑駁,第一次觀察被我們在身後拉上的簾子:裏麵似乎有人影!隻要聽得酒杯摔地的聲音,刀斧手馬上竄出將某某剁成肉泥。某某將是誰呢?
“為什麼會在這?”,若天夢語般地呻吟,她將我從她身體裏抽出,“我覺得在這裏做,永遠達不到高I潮,你說呢?”
“呃,我同意”。什麼摔杯為號啊、刀斧手啊,在我腦袋裏轉來繞去。
赤裸的若天拉著赤裸的我,穿向一個又一個房間。我們衝過簾子的時候,裏麵的影子們來不及逃竄,被我們踏成一片片如它自身原來那麼薄的碎片。這裏有好多房間,似乎都相連著。即便都是些半高牆、上麵有大塊的窗框、可以很通透地張望的房間,我想,我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若天帶著我一直來到最盡頭的房間,這個房間也有一個入口,若想出去,也得往這個入口出去。若天縮坐在半高牆的一個角落,並示意我坐在她身邊。我們赤裸相對著,形成很原始、很野蠻的,形成了某後現代意識流的電影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