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圭市,慈善晚宴。盧曦從車上下來後,一步三回頭看向靠在車上抽煙的宵小,一路上她試圖問出他的名字,他幹脆地說沒有名字,不需要記住。“為什麼?”宵小低聲咒罵了句讓她臉紅的髒話,若非為了任務需要,他厭惡與人做額外的交流。從槍擊事件開始,他一路在走黴運,還把自己陷入一個莫名其妙的怪圈之中。他答應那個可憐女人一次,可沒答應讓麻煩纏上身。他估摸了下宴會外場的排場,出席的貴賓之中不乏各界精英,連鮮少露麵的要員也低調地亮相。盧曦站在會場外,身上穿著臨時租來的拽地長裙,她不斷地檢查妝容,宵小一路瘋狂飆車時,她正在歪歪扭扭地畫眼線,對她這個階層來說,一個細節上的錯誤便會被排斥在外。集團裏的太子黨們全是一路貨色,從不知現實生活,一個比一個刁鑽、乖戾,權欲熏心,資質平庸。她最後轉首望了眼宵小,他扔了手上的煙頭向她走來,她感到一陣不安,不知是因為危機四伏的宴會,還是宵小可能的改變主意。宵小走近她時,一把握住她腰抱在胸前,她驚得差點一巴掌甩過去。他頭一偏,湊在她耳邊低語道:“他們來了。”盧曦感到腳下發軟,僵硬地抱著他,把臉埋在他肩頭。也不知過了多久,宵小推了她一下,她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他似笑非笑道:“走吧,現在進去。”“他們呢?”她疑惑道。“上車走了。”他道,“槍在身上嗎?”她點點頭。“很好,快進去。”宵小又推了推她,她提了提長裙的下擺,高跟鞋很不合腳,要撐過整場宴會果真是戴著鐐銬在跳舞。“你呢?”她眉頭一皺。宵小忽然歎了口氣,道:“我看到一個熟人,一會兒見。”盧曦突然感到鬆了口氣,她從未依靠過任何人走到今天,眼前這個男人她甚至不知他叫什麼,但從他的言行舉止來看,多問無益。這個世界上的人各有各的活法,他身上散發出的危險氣質是他的生存方式,她知道他很不簡單,但也因此而成為最可能幫她脫離險境的人。“你的……衣服。”盧曦輕聲地提醒。宵小看著她,眼神變得很古怪,說:“不會讓你感到丟臉的。”“我不是這個意思。”她瞥了他一眼道。宴會廳門外有人認出了盧曦,衝她揮了揮手,她再轉首一看,宵小已消失無蹤。她向著那位友人微微一笑,款款地朝前方走去。那人吹了聲口哨,讚歎道:“我差點以為認錯人了,你能來太好了,我介紹幾個朋友給你,他們對你的提議很感興趣。”“在會議上被否決的提案?”她感到有些激動,疑惑會是誰。友人微笑地看著她,道:“他們跟保護傘的創始人認識很多年,你的提議若能打動他們,前景會很樂觀。”宴會廳一排排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燈,服務生的盤子上擺滿了香檳、點心,女人為了保持身材,幾乎什麼也不吃。男人一杯接一杯喝酒,說著生意場上的事,從不錯過宴會廳裏的狩獵目標。友人將盧曦介紹給了幾個半老的股東,他們對盧曦的興趣顯然超過她的提議,盧曦很快地意識到她被朋友擺了一道。她很少出席工作上的宴會,她剛進公司不久便注意到一個不成文的規矩,能一躍成為會場上“花蝴蝶”的人,必將以“花蝴蝶”作為收場。她心下冷笑,這就是他們的社交語言。清白的人無法在此立足,能在此立足的人隻需保持口碑上的清白、正麵。與社團打好關係是捷徑之一,社團內部正因越來越多的派係加入其中,情況開始失控。何董事是投資人,兩隻渾濁的眼珠子一刻不離地打量盧曦,每說一句話便挨近她幾分,其餘人笑嘻嘻地看著。無論男人女人,到了這個階層一切界限都變得毫無意義。何董事開口閉口支持社團的主張,他說:“我崇拜女性,她們是最好的職員,能委以重任,堅韌而且心細如發。柏圭市能有今天的局麵,社團付出了難以想象的心血。”盧曦心想,社團在招募弱勢群體組織時,為何董事投資的幾家公司排除異己立下不少功勞。他為此設立了一個基金會,為生活在柏圭市的弱勢群體提供生活上的補助。據盧曦所知,基金會的錢是他當初低價收購公司的萬分之一,他利用這些公司專門來洗錢。他當年的手下們在他的支持下紛紛創業投資,他入股一部分,柏圭市有頭有臉的公司企業無不與他有關。“運營一家公司,良性的運營要培養公司文化,雇員不隻是在公司賺一份薪水,更是公司未來發展的關鍵人物。我一直在公司裏對他們講,要鼓勵他們的積極性,彼此信任、溝通無誤……”何董事繼續講著,盧曦佯裝微笑的臉上僵硬而酸澀,心想以往不參加果真是明智之舉。何董事妻子的娘家人是柏圭市的首任市長,背景資源使他在生意場上如虎添翼。他說了一堆油膩的場麵話,半點不提妻子娘家人被他榨幹,掃地出門的事。自從他得勢後,已經沒人會再提起他不知身在何處的妻子,傳言被他送去了一家最高級別的精神病院,他妻子的娘家人大多搬離了柏圭市。“何先生所言極是,我第一次來宴會,真是受教了。”盧曦堆笑著奉承。何董事笑得露出一排洗得發藍的牙齒,他極為注重保養,濃密的頭發烏黑發亮,不仔細看不容易發覺是植發,脖子、臉部動過整形手術,比起宴會裏的其他人,這些都是小菜一碟。在這裏,別指望看到有什麼是真的,不報以期望的踏入,走出後幹脆利落地斬斷,是生存之道。“保護傘公司的創始人今晚會來,”何董事說,眼神亮了亮,看著她問:“你見過他嗎?”“啊,我是公司的小人物。”盧曦輕輕一笑,模棱兩可地回答,她進入保護傘的麵試官是創始人。何董事又挨近了她幾分,手肘時不時在她腰肢上碰觸一下,臉上掛著猥瑣的笑容,道:“宴會開始前他便在樓上的房間,我帶你去見他。”盧曦十分識時務地勾著他的胳膊,笑道:“何先生,我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