瀕臨死亡邊緣,人體的各器官會逐漸停止工作,身體的各機能漸漸關閉,每個主要器官都能關閉大腦,如同一票否決製的議會提案。血液停止輸送,血壓下降,像燈火璀璨的閣夭城驟然斷電,一切服務停止。器官衰竭後,沉澱在人體內的代謝物讓意識模糊,死亡變得不再可怕,善惡一生,最終也會平靜地離去。“……肅穆的人,瀕臨死亡。用他們回光的視覺,看出失明的眼睛可以像流星般歡耀,怒斥,怒斥這光明的消謝……”喬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這段詩,子彈穿過他胸膛,他看著丹寧的眼神時,他忽然想了起來,那個哭泣父親離世的人,那個在街頭流浪飽受老拳的小孩,那個渴望母親不再嗜酒如命的男孩……如果生活把他搞得一團糟,低聲下氣地認命嗎?當他在冬夜的街頭挨餓、無家可歸時,那些向他炫耀錦衣玉食的同齡小孩,那些打得他半死的小王八蛋。他很早就懂得,為了生存下去就得不擇手段。死亡很少是一瞬間的事,即使是被爆頭的人身體的各部分還存有機能反應,肌肉失去彈性,皮膚變得幹涸,瀕死的灰色。喬看到前方越來越亮,一團模糊的紅色,接著是一雙手,戴著白色的手套。他睜開了眼睛,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孔——丹寧?她捧著一團血肉模糊之物,扔進盤子裏去,喬看著她時,她吃了一驚,他看到了什麼?認出是她了?手術中的病人睜開眼,一定是麻醉出了問題。這場手術被不該由她主刀,她在天水診所參與過很多次同類手術,臨時搭建手術室很容易,畢竟這裏是頂級富豪的度假別墅,一流的醫生們24小時待命。然而找到一個熟悉天水診所手術的醫生絕非易事,她的資曆讓她脫穎而出,她得以在導師的導師前麵主刀喬的手術。丹寧捧著一顆完整的心髒,來自某個年輕人的捐獻者,與喬非常匹配。她不想知道這些人怎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合適的心髒來移植,她在天水診所目睹過的檔案,使她明白沒有一件事是巧合。會讓人感到驚訝,是因為過去的人生還沒打開權限,對於高處的人,權限極少。銀發導師們檢查完各項指標,很快離開了手術室。他們對這場手術的安排十分不滿,但即使是他們也有無法退卻的時候,天水診所擁有資源優先權,從器械、師資力量到資源的獲取渠道。丹寧內心的不安感很快消除了,她嚐到了權限的好處,天水診所的經曆使她在同行中迅速地讓人刮目相看。她在急診室工作的這段時間,隻是個默默無聞的小醫生,參與一、兩個小手術已經十分走運。手術縫合後,她離開了手術室。休息室裏坐著幾個導師在談話,一見她進來,轉眼走得一個不剩。她忽然想起那個陌生男人對她說的:“帶他離開他們的掌控。”誰的掌控?琴奇優?琴珍珍?喬跟這些人是什麼關係?吳競彙到底是死是活?應該離開的難道不是她?她現在不能回去,室友給她打了個電話,她和室友的關係很一般,對方不時帶男友回來過夜,那男友時常睜著兩隻賊溜溜的眼珠子打量她,她提醒過室友,非但不能改善兩人的關係,反而勢同水火。室友不知從哪裏得知她過去的事,到處對人說丹寧勾引有婦之夫,在柏圭市金屋藏嬌。室友說得繪聲繪色,但不知道男方是誰,更不知道“金屋”具體在哪,很多人半信半疑。丹寧手機上有室友打來的電話,又發了三條消息問丹寧幾時回來,她準備了豐盛的晚餐,還說準備跟男友回家幾天看望父母,要丹寧快點回去,不然隔壁鄰居又要來占過道了。她感到一陣難受,室友很可能已遭不測,她們兩人唯一的共同點是幾乎不吃晚餐,室友的父母早就離異有各自的新生活,彼此過年過節也不聯係,更別說帶著男友回去看望。隔壁鄰居占用過道是為了抗議室友的衛生習慣,隻要室友不在,一切相安無事。“——帶他離開他們的掌控。”她腦海裏立刻又浮現出這句話,那個陌生男人是如此真實,又何等的虛無縹緲,他擅長發號施令,讓人不得不聽命於他。休息室外走過兩個護士,丹寧洗完手立即追上前去,道:“病人被送去哪兒了?”圓臉的護士剛想開口,同伴看了她一眼,她忙改口道:“不清楚。”兩人立即走開了。她知道不該聽信那個陌生男人的話,她開槍打傷了喬,他醒過來第一件事難道不是殺了她報仇?她隻要尚存幾分理智都該馬上離開這個地方,隨便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安全了再說。丹寧穿上衣服,手裏摸到一個金屬物質,她從未見過這個小東西,上麵有幹了血跡,底部刻著一串數字。這東西不可能是她所有,難道是喬的?他中槍後死死拽住她的胳膊,他是幾時塞在她衣服口袋裏的?她看了眼空蕩蕩的走廊,樓上的宴會還在繼續,沒什麼能讓他們中斷享樂。拐角有架攝像頭,一動不動地對著一個方向,她猜想有人動了手腳。臨時的手術室在地下室的位置,這裏直通別墅區外的高速公路,屋主人仿佛是特別為自己留了一個半夜逃走的後門,高速公路左轉是小型的飛機場,裏麵停著許多私人飛機。高速公路右轉是直通外海的私人碼頭,船隻頻繁地往來海上,天水診所的特殊訂單中有相當一部分來自私人碼頭。丹寧又看了看金屬物上的一串數字,她的通行證或許還能連接到天水診所的後台。她在手機上輸入數字後,立刻跳出來一份檔案,外號“烤架”,地點:閣夭城中央公園,魔鬼廚房……現況一欄剛更新不久,填著:目標終結。病例檔案裏寫著各時段的手術項目,膝蓋、左手、心髒……她看得心驚肉跳,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