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圭市，某農莊。厲鄲此前隻見過宵小一次，那天他開著一輛破舊的老爺車來到農莊，厲鄲以為是來農莊找工作的人，發覺對方年紀比他還小，臉上的神情卻不像同齡人該有的。讓厲鄲匪夷所思的人，宵小的車上還坐著一個人，他妹妹厲允。兄妹倆的感情普普通通，厲允正值青春期，沒人能管得住她，兩人的父親天天在家裏嚷著要將厲允鎖在家裏，半夜裏就被厲允翻牆逃了出去。厲允雖是個女孩子，比大多數同齡的男孩都頑劣，外人從表麵上很容易被厲允乖巧清秀的模樣騙了。身為哥哥的他，比他們的父親更了解妹妹的為人，他甚至認為，如果厲允不是這麼難以管束，她和宵小也走不到一塊去。厲鄲從未覺得厲允在她那段失敗的初戀經曆上有什麼可委屈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父親為此十分厲允會做傻事，然而沒多久厲允又愛上了別人，一個跟宵小十分相似的人，那以後她又換了好幾個，每一個的身上都能找到宵小的影子。女人就這麼傻，不是嗎？他心想，覺得又同情又瞧不起。厲允結婚前便搬出了農莊，在父親去世後，她一年回來不到一次，父母的墓地埋在農莊附近的山上，厲家祖祖輩輩都埋在那兒。無論世界怎麼變，最終還是要找個世俗的安葬地。厲鄲時常想，如果他到死都膝下無子，家族墓地從此變徹底被遺忘了。厲允是外人，兩個孩子都跟丈夫姓，指望不上為厲家做什麼。真是可笑，科技這麼發達，對普通大眾而言重要依舊是這點事。厲鄲見到宵小第一眼就明白，他不適合跟任何人生活。有那麼一類人，與生俱來一種毀滅的氣質。男人三十歲之前看起來像個小阿飛很正常，超過三十歲還這樣，多半無藥可救。宵小屬於骨子裏的無可救藥，外表絕不像個流浪漢，甚至在宵小最落魄的時候，也很少人會覺得他是個流浪漢，而會以為他隻是一時背運。十年後再次見到宵小，厲鄲的心裏更加證實了當初的想法，有些慶幸厲允已經嫁人，很少回來看望他這個瘸腿哥哥。薇歐拉幹咳了一聲，等著厲鄲的回答。他轉眼看了看不遠處的倉庫，正聲道：“我的父親去世後將農莊等家族產業留給了我，但其中有幾項做了特別的區分，倉庫就是其中之一，這處劃分在我妹妹名下，我無權做主。”薇歐拉笑了笑，問：“你妹妹經常回來嗎？”“她住在柏圭市環線內，偶爾回來。”厲鄲想了想，補充道：“隻有在得到她允許的情況下，我才會打開倉庫的門。”薇歐拉忽然瞅了一眼宵小，他正低著頭看手銬，神情專注。她笑著走到宵小身旁，一拍他的肩膀，道：“要不你給農莊主的妹妹打個電話，讓她同意一下。”厲鄲一怔，宵小挑起了眉毛看她，她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女人見鬼的直覺？他一直都知道，撞上女人的事，邪門的事自動找上門。他嘿嘿笑了幾下，一聲不啃。“哦不，不用麻煩，我來個打給厲允說吧。”說著，薇歐拉拿出手機開始撥號。她心裏並沒把握宵小與厲允認識，憑她看人的經驗，宵小這類人很容易激起女性的母愛情緒，他外表瘦削，五官精致，很擅長表演憂鬱的眼神，與愛現的浪蕩不同，他表現得更沉默，被一種憂傷和孤獨所包圍。薇歐拉不陌生宵小這樣的人，在她過去的生活中隨處可見，有什麼辦法呢，生存環境比較惡劣，為了活下去，人是可以隨意改變的。厲鄲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忍住了，瞪了宵小一眼。電話很快接通，薇歐拉簡單地表述了事情經過後，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不知說了句什麼，薇歐拉掛斷了電話。她古怪地看著正在喝咖啡的厲鄲，氣定神閑的他拿著瓷杯的手抖了一下，咖啡濺了幾滴出來。“厲允在來農莊的路上，她沒告訴你今天回來嗎？”薇歐拉說完又看了眼正在欣賞窗外風景的宵小。“她不需要通知我，她隨時可以回來，這裏也是她的家。”厲鄲道。“當然。”薇歐拉輕輕一笑，忽然指著窗外一處，道：“那位是誰，是厲允的丈夫嗎？她還在路上，她丈夫先到了？”厲鄲吃了一驚，回頭看去，隻見一個戴著眼鏡的男子正從倉庫走向主屋，看情形那男子是從倉庫出來的。這一想，他更是吃驚連連，倉庫裏住著陌生人，監視器和報警係統都失效了？薇歐拉的眼神變得十分有趣，她在手機上設定了自動警示，每半點解除一下設置，一旦她發生意外，這處農莊的坐標立即發到警局，周圍所有可調動的資源都會優先參與進來，這是特別行動組的特權。陌生男子在主屋的門外按響門鈴，厲鄲拄著拐杖走去開門。男子一進門，便問：“請問，莊先生回來了嗎？”“他不住這裏。”厲鄲答道。“請問莊夫人——”“她、她一會到。”厲鄲皺了皺眉，聲音聽著頗為不悅，仍不失禮節地說：“進來等吧。”陌生男子客氣了幾句，自我介紹說：“我叫莊家明，莊夫人是我的嫂子。”“莊家正是你的哥哥？”厲鄲語氣和悅了幾分，走在前麵。家明一看客廳裏另外有人，表情一驚，抱歉地說：“我不知道厲先生在會客，打擾了。”厲鄲含糊地回了句什麼，大約要他坐下等，不必在意。薇歐拉打量了一眼家明，一看便是個技術宅的理科男，不擅長表達情緒。家明走進客廳故意表現出來的驚訝，薇歐拉一點都沒錯過，她確信莊家明早在走進客廳之前就知道她和宵小的存在，他的出現十分可疑。家明坐在沙發上，正對客廳的大門，機器人送上咖啡很快又消失了。厲鄲坐在一張古董紅木椅子上，拐杖靠在茶幾上，而立之年的他越來越像老太爺，他知道他越來越像什麼都看不慣的父親。宵小很配合地一言不發。薇歐拉望了一眼遠處的公路，極少有車經過的公路上，揚起一陣沙塵，她知道厲允的車到了。房間裏四個人誰也沒說話，四人各懷心事。薇歐拉迅速地在手機上調整警示設置，由半點調整為每五分鍾，她認定倉庫裏另外有人，莊家明隻是個跑腿的，厲允突然趕回來一定是為了處理突發事件。三個人男人，加上一個還未出現的女人，以及躲在倉庫內不現身的人，誰能說他們不是串通好的？薇歐拉試著理清頭緒，一眼看到正抱著孩子的厲允，以及她的丈夫莊家正。宵小忽然湊近她幾步，低聲道：“我們現在走還來得及。”“你做了什麼虧心事？”她嘲諷道。宵小低頭看著手銬，他的眼睫毛長而卷，表情悶悶不樂。薇歐拉見他表現不錯，將手銬設定為隱形手銬，可隨意伸縮拉直，行動自由，一旦發生逃跑或蠻力解鎖，手銬會立即上傳坐標到警局，並鎖死甚至電擊。“你這麼乖巧，該見見老朋友了。”薇歐拉嫣然一笑。宵小咧開嘴對著她笑，勢均力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