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圭市，某農莊。盧曦又檢查了一遍平板，對著耳麥道：“我的權限受製，角色進入未知區域。”那頭許久沒有答複，盧曦又重複了一遍，補充：“角色進入未知區域，程序人出現故障。”她從手術中醒來以後，發現角色在區域內移動，她無法調動天眼查看實時監控，這意味著程序人在未授權的情況擅自越過玫瑰線。玫瑰線是創始人建立保護傘時界定的程序人與自然人的界限，兩者在外形上沒有區別，一旦進入閣夭城，即便是自然人也會成為程序人的一員。他最初的理念是為建造一個更安全舒適的柏圭市而設，為柏圭市吸引更多的優秀資源。社團的影響力逐漸占據優勢後，公開質疑保護傘的用心，尤其是創始人的意圖，指責他為建造一個空中樓閣式的烏托邦，不惜將人進行隔離，所有這一切都是他的一己之私。創始人在飽受質疑時，通過發言人回答說：“我們為了尋求美好的生活不斷努力，我們每一個人都希望這樣的生活得到保障，並未下一代創造更好的生活環境。”創始人的回答看似無懈可擊，社團並未沒有停止輿論造勢，更進一步地質疑他轉移公眾注意力，保護傘雖是一家公司，背後的資金鏈十分可疑。社團當時處於上升階段，接受獻金的項目很少，首任社長比較敏感資金的進出，每季度對外公布款項用途，接受質疑監督，因而獲得壓倒性的稱讚。社團與保護傘的口水戰，最終以保護傘讓步暫告結束。嚐到勝利滋味的社團從未停止過進取的步調，積極遊說公眾開放玫瑰線，接納不被承認的程序人。起初不少人提出質疑：“萬一他們具有攻擊性怎麼辦？”社團不知從何處獲得24年前和37年前兩段視頻，公開宣稱在這次浩劫中死去的幾十萬人被驅趕去了閣夭城，他們的後代世世代代隻能居住在充滿有毒物質的閣夭城。這下引起的轟動出乎社團的預料，社長連夜被關進去詢問，整個柏圭市處於空前緊張的氛圍中，暴動一觸即發。三天後，在公眾圍堵逼問社長的生死時，社長被放了出來，他改口稱此前的資料引用有誤。公眾沒有放過他，腹背受敵的社團遭受了自創立以來嚴重的信任危機，若結果迫使社團解散，社團也會速死一搏。於是，保護傘與二皮臉市長出麵為社長站台，指出所引用資料經過人為修改，掩蓋了真相。輿論暫時平息了下去，緊接著很多人翻找數據源頭，力求查清資料引用來源。由於資料源來自檔案室，原始資料從未進行數字化保存，外人調取資料需要當局特別允許。社團又開始著手攛掇媒體造勢，公眾有知情權。盧曦記得當時創始人與二皮臉市長進行了一次緊急會麵，二皮臉雖然很不受人待見，身為市長的他臉皮厚，對誰都笑臉相迎，不擺架子。媒體嘲諷他是暴發戶的代言人，他也不生氣，回答說：“成為市長還要有代言的資質，不然隻能成為副市長。”公眾轟然大笑。有傳言正、副市長關係緊張，二皮臉用這句話巧妙地回應了多方質疑，副市長本人也在台下鼓掌。社團暗中扶持的市長人選在這次危機後展露公眾麵前，比起二皮臉，新任市長魯伊斯頗具公眾好感。他畢業名校，娶了青梅竹馬的女友，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女，風度翩翩，律師出生的魯伊斯很懂得取悅媒體大眾，在結果揭曉前，媒體已經鎖定他是下一任市長。二皮臉說話滿嘴跑火車，梨型身材，地中海發型，早在他上台之前，外界對他的質疑從未停止過。但盧曦很清楚，二皮臉絕不像他表現得那麼蠢貨，相反，二皮臉很精明，生意人最常見的務實頭腦，他很擅長跟保護傘談條件，獲取利益最大化，這些資金大部分投入公共資源。媒體對這類事的報道隻用一塊小豆腐幹，酸溜溜地稱二皮臉又在收買人心。盧曦重啟了幾次平板，依然權限受製，未知區域到底是什麼地方？柏圭市隻有名流聚集的區域無法監控，難道閣夭城也有這樣的地方？魯伊斯上台後在社團的支持下，進行了引人矚目的計劃案，度假區域的劃分不再擴張，表麵上限製了有錢人的購買力度，實則各區域的地產價格都在上升。最重要的一點，柏圭市外的城區汙染逐年嚴重，隻有歸並為柏圭市的附屬區縣才能得到有效整治。後果是環線內的地產翻倍增長，附屬區縣將資源交給柏圭市，地方治理得到一定程度改善，卻永遠失去了翻身的資本。所有的資源鏈都集中在柏圭市，這一切都在魯伊斯上台後簽訂。二皮臉擔任市長的幾年裏，頂著外界的壓力與周邊城區聯手治理，在人力與資源提供幫助。如今，成為附屬區縣的這些地方，在看似華麗美好的願景下，平民正在失去家園，他們難以償還高昂的稅。她現在待的這個農莊就是實際案例。她忽然覺得二皮臉至少還有底線，魯伊斯這個繡花枕頭，以及他出身名門的妻子，怎會懂得其中利害關係？哦不，他們夫妻都是名校的高材生，他們追求的美好願景不以自身為代價，不與他們這個階層利益相違背。平板閃屏了幾下，截取到一段視頻，農莊來一輛黑色SUV緩緩停了下來，一男一女先下了車，接著是兩個孩子。盧曦認出來男的是跟家明有幾分相似的莊家正，他是家明的親哥哥，兄弟倆都在保護傘工作，關係一般。家明是保護傘的高級程序員，家正自覺沒麵子，在公司時兩人形同陌路。盧曦拍了幾下平板，畫麵又顯示出未知區域，以她的權限足夠進入未知區域查看。家明去了主屋好一會了，那對先來的一男一女也在主屋，一下人都聚集在主屋，厲鄲一定會十分頭疼。突然，平板上閃現一個畫麵，幸虧她迅速，截下畫麵進行球麵三角學定位。經過一係列計算，她終於得出結果：天水區。閣夭城內所有未知區域統稱為“天水區”，她不記得創始人正式授權創立這個區域，在她跟章主管爭論程序人是否享有共情時，天水區的方案已經被擱置了。如果天水區果真已投入運行，也就是說，在魯伊斯擔任市長的第一年，已經簽署保密文件。難怪創始人在這件事上保持沉默，等到木已成舟再對外界公布，公眾尚且不知這意味著什麼。魯伊斯到底是從哪兒來的？盧曦曾追查過他的出生記錄，他16歲之前的記錄一片空白，16歲那年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