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允好不容易把小兒子從車上抱下來，大兒子一轉眼又爬了上去，莊家正走在道路前麵等他們。兩個兒子終於肯安靜聽話了，厲允讓他們拿上遙控器，行李放在小推車上，一路向主屋前行。厲允結婚後很少回家，父親去世後回家的次數更少，加上她和哥哥厲鄲的關係疏遠，兄妹倆都十分固執，誰也不聯係誰。“瞧見嗎，這裏的攝像頭很少，顯然受控等級降低。”家正忽然道。“汙染更嚴重。”厲允不悅地說。她寧可待在柏圭市中心區域的家，保護傘對員工的非常慷慨，家正作為初級數據員享受的福利很多，他剛工作滿一年便搬到了保護傘的員工社區，一座花園般的公寓樓。“我測試了下，汙染質素低於中心區域，真是奇怪，這個檢測器是實驗室剛研發出的，不可能有問題……”家正有撥弄了一會兒，搖頭歎息，“比我們家測到的指數還低。”“不可能。”厲允心裏掠過一陣不祥的陰霾，斬釘截鐵地否決了丈夫的話。“我得報告上去，這事要趕緊。”說著，家正在表帶上輸入了一串數字。“先等等，”厲允忙道，“我們是來看我哥的，你不希望還沒進門，就一刻不停地處理公司裏的事吧，大哥他現在對這些很敏感。”家正想想也對，遲疑地清除了發送信號。他道：“這裏的信號不太好，時斷時續，好像……”“像什麼？”“有人在故意阻截。”厲允看了眼衝向門口在拍門的兩個兒子，道：“怎麼會？”“我不知道，所以才覺得奇怪。我搜索了一下天眼信號，也是一樣的情況，照這個情況，這片區域應屬於汙染危險區，很可能即將被放棄。檢測器的指數卻一切正常，真是匪夷所思。”厲允丟下檢查各項數據的丈夫，見主屋的大門緩緩開啟，預感到有事發生，趕緊強上前去把兩個孩子護在身後。大門開啟了一條縫隙，一個身影探了出來，淩亂的頭發遮住了他眉目，嘴角上揚的弧度，衝著厲允微微一笑，“好久不見啊。”厲允怔住，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沒有準備好怎麼麵對他，當年他把她丟在田埂邊的小路上，掉頭離去，那輛該死的老爺車發出像拖拉機般的轟鳴開走，她卻哭得失魂落魄，大病了一場。“你來幹什麼？”厲允想裝出凶巴巴的口氣嚇退下，拉著身後兩個孩子做後盾。多年不見，他怎麼一點沒變？她怯怯地想著，他仿佛還是當年那個少年，對世間萬物滿不在乎，帶著她夜遊柏圭市，三教九流都是他的天下。那時，他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盡管這麼多年，厲允無數次想象過他早已爛死在某個監獄裏，可當看到他臉上洋溢的笑意，她感到世界突然鮮活了起來，一切都變得與眾不同。“我來做客，”宵小回頭看了眼屋內，轉過來對她輕聲說：“我們都在等你，來吧。”我們？他有什麼資格當著她的麵使用這兩個字眼，這裏是她的家，他倒好，竟然像屋主人一樣邀她進去。她抿著嘴回頭喊了聲丈夫，發覺聲調有些不一樣，喊破音了。她尷尬地看也不看小宵小一眼，拉著兩個正在往宵小衣服上蹭泥巴的兒子往客廳走。客廳裏最先向厲允打招呼的家明，他笑道：“嫂子，你們都來了。”兩個侄子立刻撲上了去，厲允訓斥了幾句，轉眼瞥了下沙發上的薇歐拉。她對厲鄲不冷不熱地打了聲招呼，厲鄲嗯了一聲，沒有介紹薇歐拉的身份。她心想，莫非是家明的女朋友？仔細一看，又覺得不像。家正邊走邊盯著手上的儀器，宵小關上了大門。厲允立刻意識到，陌生女人與宵小之間的聯係，兩人各處房間一角，身上自帶一種莫名的親近。厲允感到怒不可遏，他是來當麵羞辱她的嗎，當年羞辱得不夠，現在還要加倍？莊家兄弟倆很快對數據達成了共識，家明首先道：“我想請農莊主原諒，在未得到首肯的情況，我在農莊的倉庫裏待了一個晚上。”“鑰匙是我給他的。”家正道。“倉庫歸在我的名下，我喜歡給誰住給誰。”厲允立刻搶上。厲鄲瞅了妹妹一眼，他從未錯看過厲允，她一直都是個藏不住半點事的草包，極度自私、浮躁，父親病重時她隻想趕快搬離農莊，去她向往已久的柏圭市，尋找不知身在何處的某個人。現在這個人就在這間客廳裏，厲允像見了鬼似的六神無主，要不是她丈夫正埋頭在數據中，也會注意到她的失態，她挑了個合適的丈夫，過上了她心馳神往的生活。薇歐拉靜靜地看著客廳裏的情形，那對兄弟投入地研究數據，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十分微妙，她猜想宵小從前的戀人是厲允無疑，厲家兄妹的關係不僅僅冷漠，他們痛恨彼此。家明似乎非常感興趣家正找出的數據，他眼角不自然地抽個不停，根本不是因為他看到的，他在擔心倉庫，他不時抬頭望向四周，唯獨避開倉庫的方向。宵小走近她幾步，找了個沙發邊上的椅子，眼神看來看去。薇歐拉道：“機器人不會出來了。”宵小嘿嘿笑了一聲，不作聲。兩個孩子在客廳內東奔西跑，厲允不想這時離開客廳帶孩子上樓，每個在場的人說的任何一句話，她都不想錯過。“各位請自便，”厲鄲不指望妹妹在這節骨上能幫上忙，道：“這位是特別行動組的警員，薇歐拉。”宵小對厲鄲的刻意忽視全不在意，他很感興趣那對兄弟究竟發現了什麼。這時，家正忽然對厲鄲說：“有人來找你賣農莊嗎？”厲鄲怔了怔，道：“以前有過，後來被我霰彈槍趕走了。”厲允翻了個白眼，她知道這件事，當時正是家中一團亂的時候，如果他肯答應對方開出的優渥條件，他還需要過這種？她也不會匆忙地嫁人……“趕得好！”家明讚道，一轉眼每雙眼睛都盯著他。家正小聲地問：“你確定了？”“嗯。”家明肯定地點頭，道：“農莊的位置恰好位於界線之間，天眼、攝像頭所有監控係統在這片區域都受到限製。這種情況通常隻發生在隔離區，生態極端糟糕，目前很多隔離區外已經築起了保護罩。這裏的情況完全相反，檢測器沒有壞，給出的平均數值非常好，這裏非常合適居住，比柏圭市還好。如果可行，我要用檢測器去附近做個考察。”家正表情嚴肅，臉上顯出為難之色，他很想跟弟弟一起去，轉眼觸及妻子的眼神，便沉默了。厲鄲拄著拐杖走向客廳另一角，兩個男孩看到舅舅手上的拐杖，忽然安靜了下來，瞪大了眼睛。宵小低聲問了薇歐拉一句：“你說呢？”薇歐拉在警局待的時間不長，但十分清楚邊界問題，道：“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家明一怔，手上的檢測器險些砸碎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