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夭城,私人區域。一陣轟然巨響,地動山搖,碎石不停地從高處砸落。饒是喬身手敏捷也被砸中幾塊,丹寧抱住他的胳膊,一動不動。待轟鳴聲停歇,他抽出胳膊,往邊上一指,對她說:“你從那邊上去。”“我爬不上去,我、我……”她看著喬的眼神,吞了口口水,發覺喉嚨幹得噴火,她不記得多久沒進過食,“我有恐高症。”她調整了被撞歪的夜視鏡,分辨他臉上的表情,他神情凝重,眼神看著另一個方向,她跟著看過去,差點嚇得魂飛魄散。喬的半邊身體掛在懸崖邊上,底下是無盡的深淵,像是被削尖的木樁,又像是古老戰場上的長矛。丹寧驚異萬分,療養會所裏怎麼會有這些東西?她往另一邊小心翼翼地挪動,喬隨即站穩了腳。“剛才死的那個人是來殺我們的人嗎?”丹寧忽然問。“你見過他。”丹寧驚訝地看著夜視鏡裏的喬,他收起了冷嘲熱諷,道:“那對老夫妻?”他嗯了聲,“你沒聽說過這種手術?”“這……”丹寧回想著天水診所內的種種,頓感頭痛欲裂,道:“換血手術我聽說過,血源來自某種人工合成技術。天然血源基地當時遭受了抵抗組織的破壞,在事件被披露之前全部銷毀。據說抵抗組織的人帶走了一部分檔案,但從未被證實過。我離開診所時聽一個換班的護士說,有人在暗網上拍賣這些檔案,被一個叫恩布蕾拉的公司追蹤到,後來再也沒有消息了。”“恩布蕾拉,你確定?”“是這個名字,我從未過這個名字,也沒有找到過任何關於這家公司的信息。大概是暗網上的某個臨時代號,可以是任何個人或組織。”她喃喃道。“或許。”喬看著她推了推夜視鏡,腳下小心翼翼地挪動著。他說:“你的恐高症好了?”丹寧抓緊這周圍牢固的樹枝或石塊,上山的路要繞開主路,又要避免被埋伏在那種的人偷襲,她隻有拿命跟著喬走最難走的路。“我盡量控製恐懼感。”她深深吸了口氣道。“能控製住?”他的語氣充滿懷疑。“分散集中力,不要去看,保持冷靜,不要去想——啊!”丹寧一聲尖叫,腳下踩到一塊滑石,整個人頃刻掉了下去。喬一把抓住她手臂,用力往上一拽,她騰地飛了起來,忙抓住離她最近的一簇樹枝雜草。她嚇得驚魂未定,腳下直哆嗦,自言自語道:“摔下去就沒命了。”“不,”喬說,“可能會活上一段時間,會遭什麼罪難說。”丹寧倏然轉向,剛才她差點摔死,他卻在說風涼話。她抓起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喬吃痛咒罵了一句,道:“醫生小姐,現在可以走了吧。”她轉過頭沒搭理他,繼續往前走,發現腳上疼痛難忍,一定是剛才受了傷。“怎麼了?”喬問。“我小腿上開了一道口子,”丹寧走到一段稍微寬敞的路段,從身上找到幾件藥瓶和針管,哀歎道:“掉了很多。”她試著給自己打一針,發覺手指僵硬,又酸又疼,掌心多了細密的傷口,針管拿在手上怎麼也不聽使喚。喬接過針管,道:“這裏,這裏嗎?”她剛嗯了一聲,他一針紮下去。巴掌長的傷口很快止住血,更為驚人的是漸漸開始愈合。喬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胸口的傷疤,她道:“這種新型外傷藥能極快有效地清除外部感染,止血、愈合傷口,但傷口內部還需要時間,藥水進入人體痛感很明顯,傷口越嚴重越這樣。你從麻醉從醒過來,痛感消減了一些。”“能走嗎?”他起身看著她。“能。”她不甘示弱地起身,背上背包道,“剛才那個轟鳴聲什麼?聽起來像爆炸聲。”“是爆炸,”喬回想了一下,走在道路前方,道:“山路懸空的那邊溫度非常高,我懷疑設置了隔離欄,你懂我的意思嗎?”“我知道,軍品級別的隔離欄,任何地方被架起隔離欄,外部隻能看到被設定好的內容,通常是一層不變的場景,內部就算被核武器毀滅,外部也隻能看到歲月靜好。”“你知道他們撤走隔離欄以後會發生什麼嗎?”丹寧一瘸一拐地跟著他,看著他的肩膀,他修長的手臂,舉起的手上緊握著槍,他極其抵觸被人握住手。她與他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她說:“廢墟,焦土?”“不,”喬冷笑一聲,道:“你認為最可怕的是什麼?”“死?”“死是一個人存在過的明證,”喬的聲音變得低沉而緩慢,與極夜相融合,“人死後還會以另一種方式存在,連續不斷,永無止境。有一天,這種存在讓掌握權限密碼的人等不及了,世界的進程完全可以是人為幹擾的,死亡也變得可有可無。”丹寧沉默地聽著,她想到了一件事,她猜想喬也是在想著同一件事。“抹去一個人的痕跡很容易,抹去一群人、一個時代的痕跡也變得越來越來容易,隔離欄已經做到了。”喬道。“山路那頭的隔離欄?”丹寧驚道,“難道沒有辦法嗎?”“24年前的事你忘了?”喬冷道,“他們為什麼會死?當時的隔離欄還不完善,他們找到了一條後門衝進去,打算向世界揭露真相,結果呢?他們在世界上的記錄全部被清除幹淨,我從未找到過一丁點關於我父親的記錄。”“你怎麼知道他們衝進隔離欄這件事?”丹寧心口揪了起來,她的父親也在其中。“曾有人說我長得很像另外一個人,他瘋了很多年,住在精神病院,臨死前留下了一幅畫,畫上的人當然不是我,是我父親。他瘋瘋癲癲地拉著我說‘不要去,會死的’。”“當時發生了什麼事?”丹寧含著淚問。“已經不重要了,”喬的聲音仿佛自黑暗深處飄來,“也會發生在我們身上,發生在隔離欄那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