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夭城,山頂凹地莊園。雲層之上,崇山峻嶺,魏然的蒼天大樹直入雲霄。濃雲避日間,隻見一塊凹陷的平地上建立一片呈三角地形的莊園,燈火輝煌。極夜之外的世界,閣夭城的空中樓閣。在這一小片的區域裏住著城裏幾乎所有的名流、重要人物,天邊的霞光,變幻莫測,觀景台上觸摸彩虹橋。琴珍珍手上的香檳酒已經是溫的了,她轉手倒在欄杆外,灑入雲層裏。一個體格健碩偉岸的男子從廳內走出來,見她獨自在陽台上徘徊,嘴角揚起迷人的弧度,迎了上去。“我找了你半天。”男子低沉充滿磁性的嗓音很有感染力,琴珍珍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回頭看向他,問:“他呢?”男子立刻明白她問的是她丈夫吳競彙,一個半老的男人。吳競彙接手管理琴家事務後,健身房的事務逐漸交給了他的侄子吳少卿打理。比起他白手起家的叔叔,吳少卿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吳家三代單傳,隻得他這麼一個兒子,吳競彙把他當作兒子看待,培養他管理公司。吳少卿善說會道,擅長與人打交道,他從小生活在紙醉金迷的上流社會。吳競彙第一次帶他出席慈善晚宴,吳少卿還是個十歲出頭的男孩,名太太、千金們非常喜歡這個長相漂亮的圓眼睛男孩,他臉型有棱有角,五官端正,十三、四歲時身高已超過一米八四,成年後身高在一米九三以上。他對念書毫無興趣,沒有安排時整日泡在健身房,身邊每天圍著形形色色的女孩,一群狐朋狗友走到哪兒跟到哪兒。琴珍珍一度以為自己要嫁的人是他,當聽見父親要她嫁給吳競彙這個老頭子,她簡直難以置信,她父親瘋了嗎?她以後還怎麼在社交界立足?“你不需要愛他,你不需要愛任何一個男人。”琴奇優對女兒說。“你不怕我和他鬧翻,讓你沒麵子?讓公司破產嗎?”琴珍珍氣急敗壞地質問。琴奇優神秘地笑了笑,道:“吳競彙是個老實人,一個埋頭苦幹的人,他有缺點,但他知道底限在哪兒。他侄子吳少卿這樣的貨色,會所裏要多少是多少,在還沒上岸前,他們一個比一個是小綿羊,討人喜歡,充滿魅力,可他們是這世上無恥敗壞的低劣人種,整天夢想著以肉體晉級上流社會。這個世界有這麼簡單嗎?你知道最不值錢的是什麼?”琴珍珍抿著嘴唇不啃聲,她父親是個冷酷無情的人,曾為了讓她吸取教訓,把她扔到節兀城區內生活了兩天。這48個小時是她人生中的噩夢,每天一睜開眼連幹淨的水都沒有,還要跟一群髒兮兮的人爭搶食物,街上的人瞪著眼睛看她,她穿著前一天的衣服,感覺自己又臭又髒,可走在他們中間,她簡直像聖女下凡。琴奇優後來問她:“你知道他們有多不幸?”“我不想知道。”“你知道他們從一出生就過著那樣的生活嗎?”“我不想聽。”“他們到死也會過這樣的生活,他們的孩子、孩子的孩子,永生永世都過這樣的生活。”琴珍珍極力忍住眼淚,道:“與我無關。”“你知道凹地上的生活對他們來說以為著什麼?”她不再開口。“你想去幫他們嗎?”她抿緊嘴唇。“你想改變嗎?”她咬緊嘴唇。“冷漠是邪惡尚存的心魔,”琴奇優笑了起來,粗啞的笑聲在房間裏盤旋,像等待掠食的禿鷲,“你是我的女兒,總有一天你會想通的,同情是他們反撲的台階,你要維係這種生活,隻有想盡一切辦法堵死往上的路。階層越穩固,你才越安全,隻要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從雲端摔下去的人就是你。”眼淚從她眼眶裏流了下來,她不停地抓握著自己的雙手,指甲在掌心、手背上留下一條條血印。她父親沒有放過她,道:“你不是他們的對手,你隻是個冷漠自私的有錢姑娘,你無法在閣夭城的貧民窟待上一天。吳少卿就來自這個地方,他是個心懷怨恨的小雜種,他痛恨他要巴結的這個世界,可他也絕不會為他出生的那個階層做任何改變,你知道他會成為什麼?他知道階層固化的好處,他知道貧民窟的絕望,他永遠是個供人驅使又毫無底線的小雜種,一旦他得勢,他看也不會看你一眼——”“夠了!不要再說了!”琴珍珍大喊大叫,她捂著耳朵瘋狂地跑向門口,拚命地要打開門,發覺門打不開,使勁狂踢亂打,手、腳立刻淤青一片。琴奇優冷冷地看著女兒,神情木然,等她打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他緩緩道:“你光是聽這些話就受不了,可他們是受盡屈辱還要往上爬的人,每句殘酷的話都是真實經驗。你給他們一次機會,就是自掘墳墓。”那時她20歲出頭,身邊圍繞著一群追求者,吳少卿比他們加起來更會討她歡心,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她,謹慎地跟在她身邊,討好她,讓她開心。她心裏很清楚,她父親一定找人對吳少卿放過話。吳少卿穿著一身晨衣,昨晚兩人和幾個朋友去泡溫泉,他陪她在瀑布下聊了一夜。琴珍珍每次見他,都感到賞心悅目,無論她父親說的話有多難聽,吳少卿才更像這個階層的人,他懂得吃喝玩樂,他會跳舞、玩搖滾、衝浪,他會駕駛飛機,他曾帶她去看閣夭城的邊界。“那邊是什麼?”她好奇地問。“一個和這裏差不多的世界。”他伸出手,讓她扶著他,兩人走在高低不平的荒原上。“可是什麼也看不到。”“你想看嗎?我帶你去。”琴珍珍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吳少卿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她能感覺到他不僅僅是為了討好她,喜歡?愛?“私奔嗎?”她脫口而出,嚇了一跳。吳少卿看著她,一步步走近她,她感到心髒怦怦亂跳。他扳住她的肩膀,道:“等我學會駕駛飛船,我們就能逃出天眼追蹤。”她驚訝地看著他,她父親說的都是謊言,吳少卿根本不在乎閣夭城的生活,他們會離開這裏。“去哪兒呢?”她輕聲問。“我聽說有一個叫‘柏圭市’的地方,在邊界那邊,是個充滿自由的地方。”他握著她的肩膀,她的臉頰靠在他結實的胸膛上,他低頭輕吻她時,她默契地踮起腳尖,揚起了脖子。荒原上,烈日當空,灼灼地照射寸草寸木,龜裂紋裏閃著慘白的骨頭,不知是動物,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