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曦醒來時,發覺自己掛在一堵矮牆上,漸漸恢複知覺的四肢,讓她感受到巨大的痛苦。誰會想到田埂底下有掩體,阻擋了爆炸大部分的威力,她僥幸沒被炸得血肉橫飛多虧了它,把掩體設置在田埂深處誰能想到?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怎麼從掩體中爬出來,這處矮牆應該是爆炸後木屋的殘餘,三枚探頭眼便將這片區域炸得飛灰湮滅,掩體轟然倒塌。家明和家正呢?她驚了一大跳,她突然想起了另外兩個同伴,他們人呢,死了?她扶著矮牆試著起身搜索,聞到周遭一股刺鼻的嗆人氣味,農莊多處地方正在燃燒,那母子三人還能安然無恙?厲鄲的隔層能藏他們多久?忽然,她聽到一個極輕微的聲音,她勉強跑了起來,躲在牆角後查看。“咚”地一聲,一個物體從天而降,重重地摔在草堆上,那物體發出悶哼,昏死了過去。盧曦拿著格洛克槍上前試探,發覺那人竟然是厲鄲,他的一條腿不見了,臉上呈現出巨大的痛苦,臉色慘白沒有半點人色。“你醒醒,你能聽到嗎?”盧曦搖了搖對方的肩膀,厲鄲的喉間發出痛苦的咕噥聲。她查看了他的受傷情況,厲鄲的一條機械腿被炸斷了,身上受到不同程度的彈片擊傷,深入血肉,隨意取出他很可能流血而死。她必須馬上找到家明,隻有他有辦法最快召集到一支醫療團隊進行遠程手術。她將準備留給自己的一支特效藥打在厲鄲的大腿上,等他醒來的空隙,她迅速換了身上的紗布,家明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這些藥,如果倉庫沒被炸毀,也許她還能再找到一些。咳咳……厲鄲咳了幾聲,終於醒了過來,眼神茫然地看著前方,以為自己瞎了。“你醒了。”她道。厲鄲情急之下,差點從草堆上摔下來,他搖搖晃晃地起身,勉強站穩了身體,道:“怎麼回事,剛才——那小子人呢?死了?”盧曦猜他問的是宵小,四周昏暗,伸手難辨方向,宵小如果沒被炸死很可能已經逃走。她道:“我隻發現你一個人。”遠近幾處燃燒的火光照亮了附近區域,在燃燒殆盡前,他們還能接著微弱的火光找到其他人。“我們得離開這裏。”厲鄲著急地說,單腳在地上跳了起來,他的拐杖不知所蹤,他調試了幾下手上的裝置。一轉眼,他的機器人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與它的主人一樣,劫後餘生的灰頭土臉。機器人頭部的位置變型為平坦的平麵,他坐了上去,機器人載著他行動自如。“他們呢?”盧曦看了看主屋的方向,房子傾倒一片,剩下的在火焰中燃燒,火光將周圍照亮,火勢越燒越弱,她皺了皺眉頭。這不是個好兆頭!“你為保護傘工作,你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厲鄲厲聲道。“保護傘並不助紂為虐!”盧曦反駁道,“公司本並不聽命於市政廳,隻有法律才能裁決公司的項目方案是否違法。你妹妹在社團工作,她難道會不知道社團為了增加自己的影響力,這些年幹了多少影響司法上的事?今天這件事就是其中之一。‘人為’的標準是什麼?‘人為’是這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事,法律才是理智,阻遏人類受意識顛覆而瘋狂的底線,社團為了自身的利益,將自身淩駕法律之上,今天的惡果要所有人來償還!”厲鄲看著氣急敗壞的盧曦,眼神充滿同情,在這個問題上兩人絕不可能有半點共同點,他雖厭惡妹妹的所作所為,但至少社團的存在遏製保護傘、柏圭市的向外擴張,讓他們這些在邊界上享受低稅率的農莊主還能喘上一口氣,若依照柏圭市的強硬政策,農莊不是遷走,就是周邊布滿工業汙染區,莊稼全部死光,這樣柏圭市內的大企業就可以推薦他們的實驗室產品,去他媽的無汙染有機食物,在他看來無非是把他農莊裏還沒爛掉的食物用化學藥劑包裝一下上市給普通民眾,而真正純天然優質的農作物隻供應給精英階層。借著火光的照射,盧曦看到他臉上充滿譏諷的冷笑,他說:“你是個聽話的人,是精英階層的守衛者,他們喜歡你這樣的人,你以他們的立場來思考。保護傘或許無法為這些事負全責,但它的立場從來都是有利可圖,公司不對民眾的生活質量負責,隻在乎將利益最大化,從而讓民眾在有限的範圍裏進行選擇。你是個技術和管理的人才,可你不懂生活,你不懂生活在這裏的人根本不想聽任何人的話,我們隻想過自己的生活,與柏圭市盡量保持距離。”盧曦轉過臉去,她不想在這關口與人辯論她的立場,冷靜下來後,她道:“你不需讚同我,我也沒必要聽從你的。我隻說一件事,參與此次清理行動的各派係能為了共同的利益成為同盟,那麼身為平民,你、我還有他們幾個,能否為了生存不要自相殘殺?”厲鄲做了個停戰的手勢,道:“好,這些暫時不提。叢林法則中,食物鏈低端的動物沒有選擇權,即使是處於食物鏈低端也不該成為沙丁魚,擠壓同類的生存空間來獲得自保,要像鬣狗、蝗蟲,集結出動,片甲不留。”盧曦眼神古怪地看了看他,他的表情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莫測難辨。機器人載著厲鄲穿過一條逶迤的小路,盧曦拿著槍走在後麵,不時看向頭頂颯颯作響的枝葉。三枚探頭眼穿過樹梢,沒有發覺底下的兩人。“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厲鄲喟然歎息。“你——”盧曦忽然住口,她想到了一件最糟糕的事。“空中部隊撤走以後,地麵不作任何部署,你覺得呢?”“他們要徹底炸毀這裏?”厲鄲緩緩點了點頭,道:“這是我一直以來最擔心的事,他們終於找到了他們要的東西,剩下還在耗損資源的幹擾都會被清理掉。”“能源?”“稀金屬和礦物質,”厲鄲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著她,“你沒聽說過?柏圭市和周邊幾個即將被吞並的城區,很多年前就在積極推行一項‘空中樓閣’計劃,將城市建在山巔之上,就像水雲灣依山而建的別墅,空中樓閣將連接所有山巔,架起雲橋。”盧曦默然不語,出神地看著已經消失不見的探頭眼飛走的方位,說:“我反對過這項計劃,依照二皮臉擔任市長時期的傾向,這項計劃最終隻能以失敗告終。社團不會讓他得逞,公眾不會放過他,媒體更會把他放在火上烤,無論他說什麼都沒人會信,他隻要支持一聲空中樓閣項目,項目就會立刻終止。他下台以後,所有的事都變了。”厲鄲表情凝重,“是魯伊斯簽訂的協議?”“外界習慣將所有髒事、壞事推到二皮臉身上,當然,他確實不是什麼好人,但他有個本事,好事、壞事他都能拖延,這麼一來,避免了公眾被社團牽著走。”厲鄲沉默不語。“好人做壞事,壞人做壞事,哪個後果更嚴重?”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