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樓閣(7)(1 / 2)

閣夭城,凹地莊園。丹寧穿過樓梯後的一道窄門,眼前的景象讓她幾乎停止呼吸。醫療室建在一池水塘的對岸,是一幢雕欄畫棟的古建築,色彩豔麗妖嬈,空氣冰冷,霧氣繚繞在池子上,荷花都已死了。頹敗的水塘不見任何生物,與富麗的醫療室反差強烈。或許住在裏麵的人需要鮮活的景致來襯托生命的氣息,室外的景象卻不願配合,幹脆半死不活起來。丹寧沒找到門鈴,輕扣了幾下門,局促不安地等著。真的要見麵了,又是在這種情形之下,難道要對他解釋說,我是特地來找你的?大門咯地一聲自動開了,不見門後出來人應聲,她小心翼翼地一腳跨進去,又回頭看看身後,以為琴珍珍會突然叫住她,要她滾,或再來罵她幾句。窄門在她進入醫療室後已經關上了,她試探了推了幾下,發覺還是能推開,萬一碰上危急時刻還能往後退回大廳,看來她是想多了。她現在在琴家,琴珍珍要置她於死地,不必這麼麻煩,她不懂凹地的協議,但琴家父女要她消失,實在不必這麼大費周章。她輕手輕腳地走進屋內,中央的位置敞開,自然光線照射進天井。她抬頭看去,天井的頂部罩著一層透明材料,屋內的光線隨著光線變化而折射出不同的色彩,薰衣草紫、鬱金香紅、玫瑰黃、玉簪白……樓道盡頭傳來一陣機械聲,她轉首一看,一個機器人緩緩駛來,她立刻走上前去,機器人隨即轉去另一邊,對她指了指一扇房間的門。丹寧走到房門處一看,留著一道縫隙,她便推門走了進去。房內擺滿了各種儀器,病床上的人插滿管子,儀器的聲音單調地響著。她太熟悉這樣的環境,甚至嗅到了死亡的氣息,看一眼病床上的人的臉色,各種儀器上的數據,她立刻便知道病人的情況很糟糕。躺在病床上的吳競彙麵容大變,曾經紅光滿麵的商人,已成了頭發花白的半老之人,臉龐凹陷了下去,灰色的麵目,整個人都似幹癟了下去。他看起來比琴奇優還老,手腕上除了手環,別無他物。人死的時候什麼都帶不走,她心想。她找了張椅子坐下來,這是她今後的生活?琴珍珍不可能把自己綁在病床邊,她是派對動物,隻要有一分鍾是空閑的就會讓她抓狂,她無法停止去尋找樂趣,在熱鬧的場合裏尋歡作樂。丹寧了解她這樣的人,她從小被各式各樣的人圍繞著,婚後也不乏追求者,她和吳競彙的婚姻是她父親一意孤行的交易,是社交界公開的秘密。沒有人覺得奇怪,很多名流夫妻早已名存實亡,但因為各自的利益不會選擇離婚,沒什麼能阻止他們尋找婚姻之外的享樂。吳競彙比他們好一些,他身邊出現過的女人屈指可數,丹寧從未問過他的事,她並不關心,吳競彙也不喜說這些。她有時也感到奇怪,吳競彙到底在想什麼?讓她更為意外的是琴珍珍對此事的反應,作為妻子,琴珍珍的憤怒不難意料,丹寧意外的是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恨意和嫉妒,同為女人,這種真情表露隻有對愛的人才會如此,難道琴珍珍愛過他?丹寧抬頭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吳競彙,他醒來的可能性渺茫,身體各器官衰竭之前,他還能拖延一些日子。一個正壯年的男人,突然就病倒陷入昏迷了。忽然,她看到一個抽屜沒完全合上,她抽出一看,裏麵都是病曆卡,全部都是吳競彙的,記錄填得自相矛盾,機器人不可能出這種錯。這裏除了機器人,恐怕再沒有別人了,她越翻越驚奇,藥物注射時斷時續,且任意更換,通常一種醫療方案還未過觀察期,立刻用另一種醫療方案,且不說是否起效,單是這樣的方案誰能受得了?難怪他被折磨得這麼慘,丹寧頓時坐立難安,她要怎麼通知喬?對了,琴珍珍說起過晚宴,現在是幾點了?自從進入醫療室以後,丹寧對時間完全失去了概念。不對,自從進入療養會所的區域後,白天、黑夜對她沒有太大分別。她站在病房的窗口,發覺窗外除了一片頹敗的荷花水塘,再無別物。死亡是靜態的,留在畫布上的美也是,她感到心底裏升起一股寒意,她可能再也出不去了。她試著推開房間的門,門外站著剛才的機器人,擋在門口。機器人沒有語音係統,除了接收有權限者的指令,非智能型。她試著走出一步,機器人便前進一步趕她回去,她說:“我想去橋上走走,透口氣。”機器人紋絲未退。她無奈隻能退回病房內,怔怔地看著窗外,讓她一直盯著病床上的人她恐怕自己會瘋掉,她這才明白琴珍珍的真實用心:你不是喜歡跟著他,那就陪他到死了。天井的上方乍現數道火紅的光暈,她想到喬說的隔離欄外的地方,從凹地莊園是否能看到那邊的世界?平民永遠無法想象上流階層的生活維度,在普通人萬般艱難的事,在上流階層是不存在的。丹寧相信琴珍珍一定知道隔離欄那邊的世界,整個凹地莊園的人都知道,這裏是空中樓閣般的世界,沒有普通人需要擔心的事,他們為自己打造了一個隻屬於且隻符合他們願景的世界。突然,門外響起一個叩門聲,她驚訝地打開病房門,隻見機器人對她招手,她不禁問:“去哪兒?”“晚宴,馬上。”機器人道。它會說話?丹寧訝然,一路跟著機器人穿過水塘上的拱橋,站在窄門外,門隨即打開。琴珍珍一臉鄙夷地看著丹寧,翻著白眼打量她,道:“我的晚宴不允許穿乞丐服,我有幾件扔掉的衣服你去拿來換上,不要問我為什麼,我很忙。”丹寧茫然地看著她,她立刻回到了晚宴中去。機器人駛在她身前,繞過宴會廳,帶她去更衣間。她感到後脖子一陣刺痛,回頭一看,喬的眼神正盯著她,她幾乎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