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對著她似乎微微一笑,周圍站著許多身著晚禮服的服務生,端著銀盤在宴會廳走動。丹寧發覺他亂糟糟的頭發已經過精心修剪,衣冠楚楚的喬令人望而生畏,他的眼神和神情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琴珍珍將一杯喝完的香檳扔在桌上,對喬一招手,道:“給我拿杯雞尾酒。”喬走去宴會廳另一頭的酒吧,酒保的吧台前有一堆人在等著。丹寧試著要走過去與喬說幾句,這時,琴珍珍不知從哪個方向一步走上,堵在她的去路上,道:“我去補妝,你跟我來。”丹寧如女仆一般走在琴珍珍身後,經過喬的身後時,發覺他並沒有回頭,專注地盯著吧台,她心裏更是奇怪。化妝間裏有兩個穿著拽地長裙的女子,一個在調整肩帶,另一個取笑地說:“真是心急——”轉眼一看是琴珍珍,兩人立刻走出了化妝間。琴珍珍扔了手上金光閃閃的化妝包在桌子上,對著鏡子審視了完美精致的妝容,說:“你來凹地莊園是為了勾引人的嗎?”丹寧垂著頭,避開她的逼問。琴珍珍按了一個鍵,化妝間門打開時,機器人從門外進來,利索在衣櫥櫃裏找出一條藕色長裙,以及一雙高跟鞋。琴珍珍斜著眼睛瞅了瞅丹寧,鄙夷地說:“換上,趕緊。還有——”她走到門口,拍了下機器人說:“被她用過的化妝品全部扔掉,化妝間消毒。”丹寧臉的漲得通紅,隻聽見化妝間門嘭地一聲關上。機器人自動調節高度,快速地替她化妝、打理發型。她不安地拎著長裙下擺,仿佛每走一步便會摔碎在地上。機器人打開門,示意她出去。高跟鞋在地麵上發出響徹的聲音,不知是她太緊張了,還是地麵材質的緣故。宴會廳內的喬注視著丹寧從化妝間出來,感到眼前一亮,他身旁的一個人在說:“沒雞尾酒了?”他正要走去吧台,又一個聲音道:“我不要雞尾酒,換龍舌蘭,他們兩個要苦艾。”喬轉過身時看到琴珍珍拉著丹寧往遊戲室去,同行的還有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一臉的油,饞著眼看向丹寧。吧台後的酒保順著喬的目光一看,輕輕一笑,道:“凹地莊園的女人,隻能看。”喬回頭看了酒保一眼,他看起來最多二十歲,眼神充滿滄桑,喬很熟悉這種人,崩潰過的人,說:“她不是這裏的人。”“差別不大,她早晚會成為這裏的人。”酒保隨口道。賓客們酒喝得差不多後,幾個人在舞池裏翩翩起舞,人數不夠,又號召了幾人一起跳查爾斯頓舞,接著是康康舞、踢踏舞……還能站穩的賓客們像瘋了似的在舞池隨意切換舞步,沒人在乎音樂和舞蹈,此起彼伏歡呼的尖叫聲,穿著短裙坐在肩膀上,泳池接連不斷的噗通聲,穿著西裝禮服跳入泳池,遊泳池房出來的幾人換上了泳衣,坐在泳池邊拍掌大笑。“誰都會很快習慣這種生活的。”酒保用一種喜悅的語氣補充道,眼神卻無半分喜悅。“你從俱樂部來的?”喬問。酒保抬頭疑惑地看著他,“你是?”喬想了想,簡短地點了點頭。酒保吹了個口哨,道:“那你一定非常特殊。協議裏規定不允許俱樂部裏的人參與莊園內的私人聚會,一旦發現,立刻就會被趕走,邀請的人同樣會被警告,甚至被踢出凹地。”“這麼嚴重?”喬譏諷道。“啊,你還是新來的,”酒保的眼神忽然有了些興趣,道:“你對凹地一無所知。”“哦?”酒保將手上擦幹淨的玻璃杯放回架子上,掃了一眼周圍酒醉的幾個賓客,壓低嗓音說:“你認為我是怎麼留在這兒的?”“你會調難喝的酒?”酒保笑了起來,眼神似乎一亮,道:“我在這裏這麼久,終於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人。”“你在這裏才幾年?”喬質疑道。“快60年了。”酒保的臉上揚起一道冰冷的弧度。喬靜默地看著對方,確定他並非在開玩笑,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他和療養會所裏的老人是一樣的人。喬冷冷哼了一聲,似有不信。酒保猜到他的疑惑,道:“你不信?”“60年你都沒發現一個有趣的人,看來這裏也不怎麼樣。”喬不屑道。“我現在明白他們會讓你從俱樂部來這裏,你確實很有趣。”酒保停下擦玻璃杯的動作,吧台的桌麵光可鑒人,倒映出他陰鬱不定的眼神,說:“如果你在閣夭城還有重要的人,離開這裏,忘記這裏的一切。”“每個人都想留下來,你卻說要回去?”喬嘲諷道。酒保充耳不聞,說:“看看我,他們喜歡我調的酒,60年來我就在這個吧台後替他們不分晝夜地調酒。我和當初來時的樣子一模一樣,雖然他們毀了我當時的照片和一切影像資料,但我還留著自畫像,我見證了這種可怕。凹地是個極其封閉的地方,隻允許他們需要的東西留下,你沒聽錯是,除了他們之外一概都是東西,他們隻喜歡永恒不變地滿足自己的欲望和需求,等到不需要了在扔掉。你見過那些在療養所的木屋嗎?那不是我的未來,是我的過去,我熬過了所有手術,從失敗的實驗品中爬到這裏。”喬警惕地關注著兩人周圍的動靜,幸虧他們喝得很醉,倒在地上抱著酒瓶。他說:“扔掉?”“你見過彩虹橋嗎,通體透明封閉的一座橋,上麵有幾處小窗口,大小恰好容許棺材通過。他們會準備一口上好的金屬棺材,在把人放進去之前注入大量鎮定劑、麻醉劑,死的時候不會有任何痛苦,也許砸在有個山脈之間,也許被衝入天水的咆哮瀑布。我已經活夠了,無所謂總會到來的那天。你呢?我不會反抗,也懶得掙紮,你要是被放進去之前,一定會拚死反抗,他們就更開心了,一群瘋子會立刻換上防護服,用冷光刀把你切開,以你的體格和承受力,你或許能創造記錄。”“之前的記錄?”喬問。“不多,”酒保似乎苦惱地搖搖頭,“據我所知的都是樂於接受這項安排的人,因反抗而被冷光刀切開的人隻有一個,他挨了七刀。”“誰?”“鐸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