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界之外,海立雲垂。木籬笆後的一棟屋子裏,閣樓的窗簾被掀開了一角,一雙眼睛露了出來。屋外濃霧彌漫,偶爾有人穿過,呼叫聲響徹整條街,在沒有搞清狀況前,沒人打開門一探究竟。一隻蜻蜓停在了玻璃窗上,揮動了幾下翅膀,那雙眼珠子目不轉睛地看著,以後蜻蜓在吸進大量可疑濃霧後快死了,誰知蜻蜓在窗上稍作停留,振翅飛向濃霧之中。濃霧籠罩的海立雲垂,鎮如其名,雲海觸手可得,仿佛在雲中漫步,長衣的下擺被冷風吹得不停止地輕拍身體。厲允看了眼兩個熟睡中的孩子,受到驚嚇後的兩個男孩對一切感到驚恐、疲倦,平時胃口極好的兩個人,隻喝了幾口牛奶,小兒子的感冒沒有好轉的跡象,服用的退燒藥不見效果。她對那個薑醫生沒有半分好感,整個小鎮都透著詭異、古怪。魯伊斯在隔壁書房,特勤組的人在邊界處折回柏圭,魯伊斯隻帶了兩個貼身保鏢,連助理湯頡也返回了柏圭。屋子的男女主人有個小女孩,與她的兩個兒子年齡相仿,長得十分清秀,一雙眼睛不時流露出恐懼之色。厲允明白這種眼神,還有那個女主人,她看起來那麼順從、擔驚受怕,男主人儼然一家之主的做派,他與魯伊斯看起來很熟,兩人見麵簡短地交談了幾句,女主人一聲不啃地迎著他們母子三人去閣樓梳洗、休息。厲允躺在柔軟的羽絨被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她丈夫家正、哥哥厲鄲生死不明,小兒子又染上感冒,她感到疲倦又焦慮,坐在小兒子的窗前打盹了半個小時,便驚醒了過來,有那麼一會兒,她以為她和孩子們、丈夫正在柏圭市的公寓樓,社區裏的一切都讓她喜歡、安心。現在想起來,竟已恍然如隔世,要是回不去怎麼辦?魯伊斯來到小鎮後隻是與她簡短了交待了幾句,“好好休息,我們可能要待上一些時間,需要什麼就按鈴。”厲允是個凡是親力親為的母親,家裏從不請女傭或社區管理,她無法容忍家裏有其他人走動,清潔機器人也不行。女主人拿了換洗衣物和食物給他們母子三人,厲允想拉著她閑聊幾句,女主人驚恐直往後退,仿佛以為厲允要傷害她。厲允吃了一驚,忙道:“抱歉,希望沒有嚇到你,我隻是好奇這個地方,我從未來過這裏。”女主人表情木然地瞪著她,收拾完餐桌上剩下的食物,轉身向門口走去。厲允忙擋在門口,道:“我和孩子們在這裏人生地不熟,來得又太匆忙,你能幫我們一些忙。”大約是同為母親的緣故,女主人看了一眼兩個熟睡中的男孩,眼神中閃過一個不易察覺的笑意,聲音極輕地說:“你有兩個男孩,真好。”“對,他們是雙胞胎,非常調皮。”厲允見對方終於開口說話,忙道:“他們太能鬧了,如果睡醒了不能出去玩,誰吵得讓所有人都頭疼,這裏附近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嗎?”忽然,女主人的臉色一變,推開厲允擋在門前的身體,飛快地走出了房間。剩下厲允一臉莫名,回想著剛才那句話說錯了。也不知過了多久,玻璃窗一陣細碎的擊打聲,起先是窗戶,隨即屋簷、屋頂響起密集的擊打聲。厲允以為屋外在下冰雹,湊上前一看,隻見街上一堆人架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女人在遊街,以她生過孩子的經驗判斷,那女子尚處於妊娠中,又長又厚的袍子遮住了腹部,她極力辨認那女子的衣飾,發覺腹部偏下的位置有血跡。厲允在社團待的時間不算長,但聽說過一些不會被媒體或任何官方渠道報道的消息,邊界之外的城鎮沿襲了一部分原始不開花的習俗,這些區域裏隻由男性掌控權力,他們有時充滿迷人的外表,有時是各界精英,甚而掌握家族財富的繼承人,這些人的身上都有一個共同點:對女性成員的管理權。女性是附庸,在生下第一個男孩之前,女性是家族裏的隱形人,與傭人無異。回想這家的女主人,厲允想了些這些記憶深處的事,她對邊界之外的世界沒有好奇心,更反感家正不時想要探索未知、旅行探險的念頭,對她而言都是折磨,她隻喜歡柏圭便捷的生活,以及保護傘公司提供給他們一家的公寓樓,她喜歡在陽台上一邊澆花,一邊無視探頭眼從頭頂飛過,堅信隻要不做虧心事,對探頭眼、天眼的監控漠不關心。家正問她為什麼會加入社團,以她的想法和思維更合適待在保護傘。她知道丈夫是在挖苦她,她並不具備寫程序的資質,家正回答說:“這很簡單,隻要你相信保護傘的一字一句。”但厲允還有自己的想法,她被趕出社團不止因為與魯伊斯的關係,還因為她受夠了社團表現出的“救世情結”,她坦然地對丈夫說:“我加入任何組織或團體,隻為了得到更好的物質生活,要讓我變得像他們設定的機器人一樣瘋狂,辦不到!”家正當時很驚訝地看著她,然後鼓起掌來。這時,厲允看到濃霧籠罩的街上有兩個眼熟的身影,宵小?在他身旁的是……薇歐拉?他們逃過來了,其他人呢?她將手按在胸口的位置,突如其來的發現她驚喜不已,天知道這幾個小時以來她從天堂墜入地獄,又被狠狠扔在剛澆完柏油的馬路上暴曬無數次。她發覺自己想到最多的是丈夫和哥哥的安危,隻要他們平安無事,她願意與那些不堪的事一刀兩斷,她隻想做個在富饒物質生活中無憂無慮的小女子,有可愛的孩子和愛她的丈夫,她對改變世界毫無興趣。“砰砰”數響,她手上的茶杯險些摔在地板上,睡夢中的兩個孩子睜開了眼睛,她忙上去安慰他們沒事,打開了床頭的播放器,優美的小夜曲翩然流瀉。厲允站在窗前努力分辨濃霧中穿行的身影,她非常肯定是宵小,手上拿著槍的是薇歐拉,不對,是三個人,宵小的肩上扛著一個人,正是那個被架著遊街的可憐女人,她似乎已經咽氣了。門上響起幾聲敲門聲,房門開啟處,瘦削俊逸的臉上有幾分疲倦,換了一身休閑裝的魯伊斯像個正要出門打高爾夫球的大少爺。“在看什麼?”他嘴角微微上揚,似在笑。“這裏真冷,我怕冷。”說著,她握著他伸出的手,他拉著她的手往外走,緩緩道:“我們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