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地附近。丹寧駕車帶著厲允和兩個孩子去找厲鄲,撤離沼澤區域。厲允上了車後一聲不啃,雙手被反束在身後,樂蒂要奪下她手上的槍易如反掌,宵小不打算跟她正麵起衝突。兩個男孩坐在上一聲不啃,或許是被剛才的事驚嚇,或許是累了,靠在一起半閉著眼睛。自從父親消失後,生活完全變了,他們和母親總是東躲西藏,所有人都變成了壞人,他們的母親又累又恨。丹寧瞥了眼她眼中的怨恨,溫言道:“在海立雲垂鎮的時候,你就知道他會做出很可怕的事,所有才會把通行證給薇歐拉的,是嗎?”厲允別過臉去,看著車窗外一派頹敗的景象,忽然之間,也不是那麼糟糕了,繁華、頹敗,一一經過,什麼都留不住。“你希望他們在一個更安全可靠的環境裏成長,才會——”“夠了!”厲允打斷道,“我不想聽這些。這是你要說服自己的安慰話,對我沒半點用。我知道我是哪種人,我就是喜歡富足的物質,我喜歡被人羨慕,我從沒在乎過宵小。他做得這麼決絕我不知道有多感激他,要不是這樣,我現在很可能跟我哥一樣,窩在那個毫無希望的農莊裏等死。”丹寧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她似乎並沒有在聽,她想著喬,如果這裏是葬身之地,他們還會再見嗎?她真不希望兩人最後分開時,僅僅是幾句莫名其妙的分歧。“你比我那時還蠢!”厲允嘲諷道,以為會惹來丹寧的反駁,誰知令她自己感到沮喪,她曾和丹寧一樣,愛著一個渺茫的希望,愛是一種信仰,對那時的厲允來說,她明白丹寧眼神無力的那一瞥。她清了清喉嚨,慢條斯理地說:“他會來這裏的。”“你怎麼知道?”丹寧又驚又疑。“我認識宵小時,有一次他也像剛才那樣抱著頭快要死的樣子,這是他們組織內部的召喚,當時他尚未正式佩戴上信條的徽章,但已經是被認可的一員。召喚一旦發起,他要立刻做出回應,這次的召喚是樂蒂發起的,我相信他們絕不會漏了喬。”厲允的嘴角揚起令人的笑意。丹寧看得心裏一陣冰涼。另一半,宵小劇烈的頭痛暫緩了些,樂蒂問:“喬來了嗎?”“媽的,你是發起人,憑什麼問我!”宵小咒罵了一聲。樂蒂怪笑起來,簡直聽到了最好笑的事,“你和喬的契合指數這麼高,我差點沒分清誰是誰。”宵小罵了句髒話,道:“他來了以後,我身上那該死的炸彈就會消失了?為什麼不讓丹寧留在這裏?”“哦,是嘛?厲允會帶著孩子乖乖回她哥那裏,從此乖乖聽話,過完下半生?”樂蒂嘲諷道。天空一片片烏雲壓了過來,山雨欲來風滿樓,氣溫驟然下降。轉眼,飄起了很薄的雪片,落在手上沒有融化。宵小感到一種詭異的暢快,低氣溫與雪片正是他需要的,寒徹讓他不再感到腦袋快炸了。與此同時,他聽到越來越清晰的聲音,起先他以為是錯覺,發覺樂蒂的臉上也是莫名地看著自己,他道:“我聽到了,我好像在哪兒聽到過。”“我可能還見過這個聲音的主人。”樂蒂表情古怪地說,“在凹地俱樂部,他是——”“那個酒保?”宵小脫口而出。樂蒂點頭,兩人同時握緊手上的槍。在這個地方不期而遇任何一個熟人,不會是什麼好事。背靠背的兩人靜聽四周風吹草動,不易融化的雪片,掉落在地麵上變成一小片白色的霜,雪片越下越多,沒入鞋麵,接著是小腿。樂蒂打了個寒顫,轉眼了一看宵小的神情,道:“你醒醒,快醒醒!”宵小聽到有人叫他,沒有回應,喃喃道:“這是什麼地方?”白雪茫茫的山林中,身著深色西裝的男子走了出來,一張臉看不出年紀,眼神中確有一種無盡的滄桑。“毀滅如影隨形,一切如夢如幻。”酒保抽出上衣口袋裏的白帕撣了撣身上的雪片,“喬死過一次,現在是你?”“我們都死過一次。”宵小道。酒保從頸上拿下一個鑰匙,扔給宵小。他沒有接,任憑鑰匙掉落在他腳邊,說:“這是什麼,想打發我?”“盧曦能救你們一次,她無法再救你們一次。她作弊了,這就是為什麼創始人會離開柏圭的原因。”“所以?”宵小滿不在乎道,抬頭看著天空中不斷飄落的雪片,落在他的眼皮上,他閉上眼睛,落在他的嘴唇上他嚐試輕舔。“最好別!”酒保道。“哦。”“這是離沼澤地太近,氣體、水分都是有毒的。”“那我怎麼還沒死?”酒保打量著他,“你現在還一心求死?”宵小臉色一變,他曾是殺手組織中要價最高的一流殺手,可不是會自殺的懦夫。他狠狠地哼了一聲,表示不屑。“你知道薇歐拉原姓年嗎?”酒保問。“我需要知道嗎?”宵小反唇相譏。“丹寧的父親,喬的父親,最後一次被人看到是在趕去邊界的路上,”酒保伸出左手在空中輕輕一揮,雪霧在空中形成一個圖案,轉眼變成兩個成年男子在風雪中極速穿梭,“一場赴死的宴會,他們知道,還是去了。”宵小閉上嘴,收斂起表情。他預感到酒保接下來要說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果然,酒保看著他,又再空中揮了一下,雪霧形成一個女人的模樣,宵小隻瞧了一眼便認了出來。“你認識她。”酒保緩緩道,“她是薇歐拉,哦不,年小姐的親生母親,她的親生父親是......你見過他。”宵小咬了咬牙,“薑醫生?”“嗯。”“薇歐拉母親的死不是我失手,是薑醫生的計劃之一?”宵小咬牙切齒道。“難得,你真的關心年小姐——”“薇歐拉,是薇歐拉!她跟那個該死的海立雲垂鎮沒有關係!”酒保並不急著糾正他,等宵小停下後,他繼續道:“鐸圖很厲害,他不僅找到了薇歐拉的養父,那個酒館老板,還把流亡在外的反抗組織吸收了一部分。魯伊斯的身份在邊界外被越來越多的人質疑,他隻要確保柏圭不失,沒有人能拿他怎麼辦。魯伊斯同母異父的妹妹很多年就死了,但鐸圖的計劃沒有失敗,他讓薇歐拉去調查這件事,為的就是讓魯伊斯知道,沒有什麼能逃過鐸圖的眼睛,薇歐拉活著一天,對魯伊斯就是威脅,她的養父是魯伊斯的生父,生母是節兀的貴族千金。這件事一旦被揭穿,整個柏圭以及所有邊境之外的權力,不得不麵臨重新組建的危機。誰都不想看到這一天,沒有人會去支持一個野種。”雪片落在身上,寒意入骨,宵小握著槍的手凍得幾乎僵硬。酒保漸漸地退回雪霧之中,深色的外套在一片白茫茫中遠去了。宵小突然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指望酒保會回到,卻聽到酒保似在身旁的歎息,“24年前的那場暴亂,攪亂了太多太多人的命運,那些人以為能銷毀了一切,所有罪證都被一一記錄在案。時間到了,誰也逃不過接受審判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