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小——”一個聲音在他耳旁響起，是誰？他必須跟著酒保去看看，他感到身體似乎輕了些，正要脫離地麵時，一擊重拳打在他的心髒上，突然他醒了過來。“聽到了，回答！”樂蒂不停拍著他的臉。他低聲咒罵了一句，甩開了她的手，道：“怎麼回事，我怎麼會、會......”說著，他從地上爬了起來，哪裏有雪片，是雨滴，天空烏雲密布，風勢大作。“你突然摔倒在地，我以為你、你——”“身上的炸彈爆炸了？”宵小自嘲道，黝黯的四周，他看到一團隱隱的光，像鬼火般指引他。他以為又是自己的錯覺，就像剛才看到酒保。他聽喬、丹寧說起過山頂殿堂，那個神秘的酒保，有著不可思議的年紀，即在莊園裏做著酒保的工作，又是宗卷檔案的守護人，與那些機器人共同守衛山頂殿堂不受各方的侵擾。這個世界還有這樣的地方，難以想象，資源的分享、形勢下的合作，使得那些原本各自為政的團體在利益的泥淖裏狂躁地侵占，最有資本者最有資格說話。樂蒂對他招招手，他剛走出一步，腳邊叮地一聲響，一枚鑰匙落在他腳邊。他撿起放入口袋，隨即跟上樂蒂的方向。“這裏地勢太地，空氣汙濁不堪，一條河水發出惡臭，”樂蒂指著地勢較高的一麵，“濃霧後不知有什麼，那邊吹來的強風吹散了惡臭，你剛才看起來快死了。”“你能看到那邊的火焰嗎？”宵小看著那團鬼火道。“磷火，”樂蒂頭也不回地說，“這裏埋了很多屍體，黑醋栗的果實裏麵都是血水。不知有多少人被埋入，這麼大一片林子枯死前長得應該很不錯，後來——”她審慎地看了眼身旁的樹樁，已死的樹需數人合抱，如果裏麵藏了一個人呢？宵小下意識地敲了敲樹樁，裏麵是空的。樂蒂也聽到不對勁，兩人麵麵相覷，默契地在樹樁上找玄機，一頓敲敲打打，宵小道：“這裏！”果然，他一掌擊在一塊被磨平的樹皮上，樹皮隨即後退了一下，咯地一聲，樹身上驚現一個門框，門緩緩上移了一半，樂蒂矮身進入，宵小不得不彎下腰才能進去，他看著濃霧充滿的林子，躊躇了一下。“薑醫生的臨時工作室可能就在這裏，”樂蒂將檢測設備測到的數據給他看，“能量極大，可以隨時用來部署防禦型導彈。”“我應該等一下喬。”宵小道。“他無法及時趕到，”樂蒂搖頭道，“這是我們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收到了召喚，如果不能及時趕來，他放棄了這次任務。”“鐸圖也曾是殺手，他會發現的。”樂蒂一怔，“你怎麼肯定鐸圖不能說服他？”“我不能，”宵小自嘲地笑了笑，“我了解喬這樣的人，他是被逼走上這條路，如果——”他瞥了一眼樂蒂，發覺她的眼神中在期待他說下去，她道：“如果有一個更好的世界讓人活下去，他會是安分的人。我從未想過我會活到老，可我覺得他是考慮過的。”“他跟丹寧在第七區的時候？”樂蒂嘲諷道，心裏並不覺得有任何可笑之處。“我覺得他就在附近。”他道。“誰？”樂蒂一愣。“喬。”“怎麼可能？”“我不知道。”說著，他走在樂蒂身前，在伸手不見五指地黑暗中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地勢漸低的通道裏。烏雲密布的天空中，一道刺眼的閃光劃破一道大口子，大雨傾盆。一個人影從高處掉落進下來，落在樹枝上，幸運的是樹枝過於枯敗，無法承受那人的重量，一陣劈啪折斷聲後那人掉落在地上，除了身上劃破一道不深的口子，幾乎完好無損。喬睜開了眼睛，漸漸適應了周圍的幽暗，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死了，他死後能進入這樣的地方不算太遭。一陣猛烈的咳嗽，胸口頓時如火灼般痛苦，他不停地咳嗽，直到咳出一口黑血。發覺自己還活著，喬沒有感到愉快，他躺在地上，意識逐漸模糊。“你好嗎？”一個似曾熟悉的聲音響起。喬轉眼四望，什麼都沒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向他靠近，他認出了那是誰。那人對他點了點，喬盯著他看，表情繃緊，十指緊緊地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內。“你沒死？”喬恨道。人影彎下腰，試圖扶起他，他想觸電般往後急退，後背重重地撞在樹樁上。“我見到你母親了。”喬的瞪著那個模糊的人影，如墜冰窟。他知道他母親常年煙酒不離，身體早就消耗盡了，除了給錢，母子之間不見麵也不說話。母親對孩子的了解有著某種驚人的洞察力，她看一眼喬，就知道他的錢是從哪兒來的，他母親罵罵咧咧地繼續買更多的烈酒和煙，屋子裏到處是嘔吐物。她死於食物堵在食道裏，一個星期後被聞到惡臭的鄰居發現報警。這個世界上，喬終於是一個人了。“她......好嗎？”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很低，低到聽起來像哽咽。“她提起過你，”人影似乎在笑，聲音聽起來有些輕鬆，“她說——”“終於擺脫了？”喬知道他母親的臭脾氣，喝醉酒後罵罵咧咧對一切充滿詛咒，他一度以為這是父親的造成，他父親為了追逐自己的信仰，將家庭棄之不顧。成年以後，他漸漸明白，他母親是因為未能與父親一樣自由而忿忿不平，她從不希望成為母親，她討厭孩子。“不，”人影搖了搖頭，“不要再背負過去了。”“哼。”喬冷笑著靠在樹樁上，他感到雙腿發虛，一時站不起來，背後的樹樁在漸漸後移，怎麼會呢，難道又是他的錯覺？“你在任何地方都能重新開始，”人影沉默了一會兒，問：“因為那個叫丹寧的女孩？”“我不想聽見你叫她的名字。”喬怒道，他可不打算讓他父親與他現在的生活有半分瓜葛，過去的記憶早就被他拋棄了。“不要去參與不屬於你的混戰，不要像我一樣，錯過了太多......”人影漸漸走遠，又停下來回頭看向喬，對他揮了揮手，這是第一次見麵，也是最後一次，唯一的一次......喬沒有看到，他一頭栽進身後打開的門洞裏，一片死寂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