鐸圖詫異地等著喬憑空消失的地方,搶過一把機槍連掃,子彈打入牆體,什麼都沒有。他下令所有人朝著管道開火,幾處管道被子彈打爆,炸開一大片。一瞬間,到處灰塵彌漫,腳下所踩之地全是被毀的建築物。戴兮拚命地咳嗽,濃重的塵埃讓她感到窒息,她感到肺部似被人點燃,火燒火灼地般的痛苦難忍。賀沫麗眯著眼摸索到她的肩膀,輕聲道:“我們走。”戴兮沒有回答,任憑沫麗拉著她不知走去何處。等到塵埃漸漸消失,手下跑來報告,戴兮與賀沫麗不見了。鐸圖並未放在心上,他本來就沒打算扣押她們作為人質,二皮臉和魯伊斯不會顧念半點情麵。他現在有些明白盧曦創建的共生係統,讓他驚訝的是這竟然不是出自創始人之手,而是他的手下。他猜想喬和薇歐拉的突然消失是有預謀的,從兩人進入警察起,盧曦一定從監控上獲悉,偷偷安插了一個扣,牽動天眼的重置差,將兩人扔進時空維度裏傳輸。每個人眼前看到的喬和薇歐拉都是不同維度裏的他們,包括他們自己也這麼以為,當兩人的“時間”同步時,維度傳輸門便打開了。盧曦給喬和薇歐拉設置的“同步時間”的概念不是物質周圍時空的一把標尺,而是兩人的內時間,也就是說當兩人在意識達到重疊時,傳輸門會自動打開。鐸圖很熟悉這種手法,他就是這樣從死囚室“消失”的。這時,一個手下急衝衝地跑來報告社團大樓上的情況,鐸圖越聽越奇,道:“全部憑空消失了?”那人拚命點頭,道:“特勤局已經撤離亥媞大樓,留下一部分警力在現場維持持續。防火牆等級隨之降低後,匿名服務器上被清場的視屏占滿,已經刪除和銷號的地址都活了過來。社交媒體上到處都是血腥衝突的視屏,局勢已經不可收拾。”“特勤局也不想收拾爛攤子了。”鐸圖冷笑。吳少卿在通訊器上呼叫,鐸圖接了過來,“怎麼樣?”“聯盟內部空無一人,我們搜了三遍,還是什麼都沒發現。”吳少卿氣急敗壞地說,身後持續不斷的爆炸聲。“還有誰在抵抗?”“散兵遊勇,”吳少卿頓了頓道,“第七區被毀,他們又沒了住處。”“這些人是社團安排進去的?”吳少卿沉吟了一下,道:“應該不是。”“你沒盤問過?”鐸圖皺眉道。“我們抓到過兩個活的狙擊手,不等我們言行逼供,這兩人就死了,顱內的微型炸彈被引爆。社團應該不會——”“知道了。”鐸圖掐斷了通訊器。他非常肯定狙擊手是魯伊斯的雇傭軍,非服務於官方,也不受市政廳命令。海立雲垂鎮有培養死侍的傳統,一些孤兒經常被作為死侍的理想人選,節兀曾擁有過一支極其強悍的死侍部隊,在節兀被毀時阻擋了柏圭進攻整整三個月。那場慘烈的戰爭,是人與機器人的輸死一戰,保護傘從這些死侍身上獲取了十分有價值的數據,通過這些死侍,保護傘創造出臻於完美的機械警察。肉身會消亡,再聰明的大腦也會死亡,人腦無法下載。保護傘從這些死侍獲取的人類密碼,等同於下載了他們,在一次次更新升級中,所向披靡。戰爭再也不是深入未知區域的肉身搏鬥,是坐在屏幕前超控按鈕的玩家,人類不再需要共情之時,也是人類自毀與人類之時。鐸圖感到很欣慰,人類終於又一次創造出如何速死的高科技。他伸手摸了下腰間,手臂停在半空中無法動彈,原來剛才開槍走火,一顆跳彈掃中他的胳膊,彈片卡在他的胳膊。他隨手撿起一個螺絲刀,嫻熟地拆下折損的零件,換上新的。他將螺絲刀拿在手上,輕易地拗斷,一切恢複正常。“愣著幹嘛,還沒找到底下堡壘的入口?”鐸圖高聲道。卻說被扔進維度中的薇歐拉,她隻覺後腰上像被人狠狠替了一腳,在一團漩渦中她看到了喬,一轉眼,喬不見了。兩人錯開了維度,她繼續在錯亂的時間漩渦中墜落,接著她看到一張極其可怕的臉,她拚命逃離的前半生。薑醫生轉過他那張猙獰的臉來,一雙渾濁的眼珠盯著她打量了一下。她終於看清了薑醫生的臉,他駐顏有術,像戴著人皮麵具的活死人,臉上僵硬的表情,拍了幾斤重的白粉。薑醫生原本隻是個整形科的小醫生,在延緩衰老上有突破性研究成果,受到天水診所的邀請,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他留在了診所。薇歐拉上一次看到他的臉,薑醫生還有個自然的皮囊容納他腐朽的軀體,此後,他在研究人類基因密碼中一次次突破底線,先是用流浪無家可歸者的身體做實驗,給能支付高昂費用的精英階層提供服務。供不應求以後,他開始向底層設陷阱,閣夭城裏多的是等著改變命運的人,為了活下去,別說是出賣別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甚至他自己也知道,這是個被拋棄的城,遲早會毀滅。因無人管轄,薑醫生肆無忌憚地搜刮人來進行試驗、開發,他將實驗室設立在海立雲垂鎮,凹地莊園的半山腰,就是為了防止天眼窺探采集。薑醫生靠近她一步,她連退數步,她從未見過她生父,從母親的描述裏知道點零星半點。她跟隨母親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直到母親將她交給養父,酒館老板。這麼多年了,她離家後沒有再回去過,她一直都能感覺到母親心底裏的恐懼,她以為是養父的緣故,可不是。“是你逼死她的。”薇歐拉盯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動手的人不是我。”薑醫生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他實際年齡已經很老了,像僵屍回春,慘白的臉色浮著油光,臉皮不斷地滑下來,被他誇張的笑容支撐著。薇歐拉感到惡心作嘔,這個人竟然是她的生父。她曾將父親的樣子想象成酒館老板模樣,很可靠,是個沉默而體貼的男人。現在酒館老板也老了,老得她差點沒認出來。她母親去世後,她隻跟養父通過一次電話,這也已經是好多年的事了。“誰下的命令,誰是凶手?”薇歐拉尖叫道。“去問你的那個小白臉。”薑醫生的一雙眼珠子裏閃著狡黠的精光,他沒有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