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地附近。烏雲密布的天空，枯葉、沙塵翻飛，北風嘶吼。丹寧帶著厲允母子三人返回厲鄲的住處後，兩個男孩洗過澡，吃了點東西便安靜地睡了。平時怎麼都不肯睡覺的兩人，異常安靜地蜷縮在小床上，厲允替他們蓋上柔軟的棉被，關上了門。厲鄲兄妹倆再見，誰也沒開口說過一句話，仿佛都在刻意地回避對方。丹寧站在回廊下，望著遠處，像是在等著什麼人。“他不會來這裏。”厲允打消了她的念頭，眼角的餘光瞥到哥哥正在走向屋外的林子。丹寧置若罔聞，有時候壞消息過多，對於還不打算自殺的人會逐漸失去作用，要活下去的人總會觸底反彈式地找到新的希望。她和厲允到底不是一類人，她看見過絕望，在困境中獨自前行過，從未將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身上，也因此總會一邊接受殘酷現實，一邊繼續尋找新的路。但厲允不是，她一度懷抱熱切的希望，一旦希望破滅，她是不願付出哪怕一丁點的感情。“這裏已經沒什麼你能幫上忙的了，社團已經被毀了——”“什麼？”丹寧大吃一驚，隻見厲允的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意，她的目的達到了，看到別人希望破滅一點，似能填補一點她內心的黑洞。“哦，原來你還不知道，”厲允故作輕描淡敘地說，“他屋子裏有個通訊器，通過匿名服務器接受信號，市中心屏蔽的信號已經被攻破，黑客發起了一連串攻擊，入侵市政廳的係統。亥媞大樓被導彈擊中，特勤局、警局陣腳大亂，大樓倒塌時很多人沒有跑出來。“盧曦他們怎麼樣？”丹寧驚問。厲允冷漠地在她臉上打量了一下，試圖解讀她的虛偽，都這個時候她會擔心別人的安危，難道不是該想想她自己能否在柏圭安身立命，她是聶堯惠帶進柏圭的人，沒有社團這把保護傘，柏圭人一點都不歡迎邊界外的人進入這座城。“可能逃走了，也可能被壓在大樓哪個斷層，還沒找到屍體。”厲允笑吟吟地看著她，她怎麼可能在乎別人是生是死，她擔心的是早晚她也是同樣的下場。這麼一想，厲允覺得很合理。丹寧沒有理會她的冷嘲熱諷，琴珍珍也是尖酸刻薄之人，兩人的不同之處在於。厲允越是表現得惡毒，源於她對自己的失望、憤怒，她會成為任何一個她想成為的人，但她無法原諒過去，原諒她自己，她隻能將這種恨轉嫁到別人身上。琴珍珍對一切感到失望，原因在於她的父親，她擁有他人羨慕的家庭背景，她卻不得不表現得比誰都幸福，而她感覺不到開心，她是她父親手上的一顆棋子，她是她父母意外帶來這個世界的“物件”，像一件不需要的行李。丹寧的肩膀上披著厚厚的毛毯，仍然冷得直哆嗦。厲允坐下在前廊的搖椅上，說：“你還可以回屋子裏等，可能不用等到頭發花白，就會有消息的。”“宵小從未愛過你。”丹寧忽然道，不用看，她也感覺到了厲允臉上的抽搐。她緩緩道，“他不會愛，愛是要走在陽光底下的，他不能。”厲允身體僵硬地靠在搖椅上，看到丹寧的鞋子走近了她幾步，“無論你怎麼做想引起他的注意都沒用，你不會承認還愛著他，他對你而言是某一種情結，是過去痛苦的回聲，想起來就抽自己一巴掌。可你又不能不這麼做，否則人生太無聊。畢竟，他很與眾不同。”“你以為喬會愛你？”厲允反唇相譏，恥笑著道。“我沒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或任何人身上，那些跟我無關，”丹寧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她不由地將身體後靠，緊貼著搖椅。她道：“你在乎，你在乎的越多，對自己越失望。”忽然之間，前廊變得寂靜無聲，隻剩下昏暗的天空，呼嘯不止的狂風聲。厲鄲終於結束了自己的散步，他轉首看了眼前廊上的兩個女人，暗自僥幸躲過一劫。他妹妹不好惹的脾氣，兄妹倆從小沒少打過架。丹寧看似安靜，一點也不柔弱。轉而想到盧曦、聶堯惠......沒有一個是好惹的。柔弱、溫婉、賢惠等等，這些看著優美的品質，充滿了對人性的誤解和壓抑，柏圭市政廳倡導的這一套，被無數人唾棄。那是魯伊斯之流最希望看到的一個和諧、完美的精英式家庭模式，民眾根本不買賬。“我收到一條匿名信息。”厲鄲進屋時說，那兩人神情一怔，先後走如屋子內。“什麼消息？”丹寧道。“喬和薇歐拉在警局，鐸圖的部隊在警局內，他控製住了機械警察，警局內幾乎一片廢墟，他在找地下堡壘的入口。”厲鄲頓了頓，他看到丹寧臉上急切的神情，道：“喬忽然消失，薇歐拉也是......亥媞大樓倒塌之前，有人看到頂樓的綠屋外正在交火，特勤局衝上頂樓時有一架滑翔傘在天空中飛行，上麵有兩個人，不知是否被倒塌的大樓卷入廢墟中。”厲允事不關己地看著窗外，沒有魯伊斯的消息，那麼就是好消息，外麵的世界打成什麼稀巴爛跟他有什麼關係，他隻要等打得差不多了再出來收拾殘局就行。“盧曦他們也在樓頂上？”丹寧問。“有可能，但目擊者隻看到一架滑翔傘，不可能搭載那麼多人。”厲鄲喟然道。丹寧沉默不語，一旁的厲允臉上顯出隱隱的喜色。厲鄲瞪了妹妹一眼，忍住了，對丹寧道：“封鎖的數據擁堵在線上，市中心區域的鬧劇正在向外擴散，防暴警察與民眾發生衝突......”她無心繼續聽厲鄲截獲的信息，24年前的暴亂又開始了，她記得母親眼中的恐懼。“我得去找喬。”丹寧道。厲允嗤地一笑，厲鄲剛待說什麼，丹寧又道：“他就在這附近，我能感覺得到，盧曦他們也是。”她不容置疑地看著厲鄲，他知道盧曦在設置她的“共生係統”時有個核心區，核心區裏的幾人中設有共情神經網絡，他們能感覺到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