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圭市警局,地下堡壘。鍾嘉仁從辦公室後,魯伊斯看著屏幕上一一閃過的人,先是他的妻子賀沫麗,接著是在賦鑫官邸內的嶽母和兩個孩子,最後一個是米麥可的前妻戴兮。助理湯頡在辦公室內如坐針氈,大氣不敢喘一聲。魯伊斯與厲允通話之後,心情變得更差了,除了攔截信號,目前隻有靜觀其變。鍾嘉仁的戰略非常簡單,一個字:等。聯盟小島藏在外海群島之間,天眼暫時被地下堡壘內的魯伊斯接管,但權限被瓜分,保護傘愛莫能助地表示,天眼的核心技術不可逆。換而言之,保護傘即便能在最短時間內複製成功另一架天眼,但也無法達到預期的效果。所有涉及安全隱患的領域,都是一場博弈。“市長先生,我們要不要派人去接走厲小姐?”湯頡輕聲地問。魯伊斯楞了一下,問:“安排在哪兒?”聞言,湯頡心裏鬆了口氣,他這麼問,說明是考慮過母子三人的安危。他殷勤道:“地下堡壘一旦關閉,除非警報解除,否則不能打開。厲小姐和兩個孩子我想到了一個地方,也很合適——”“什麼地方?”魯伊斯喝了口黑咖啡,盡管按兵不動,他也必須隨時隨地地盯著檢車器。“保護傘的員工社區,”湯頡緩緩道,“家正還活著。據我所知,保護傘沒有解雇家正,身為家屬,厲小姐和孩子完全符合入住的要求,暫時住回她自己的家裏。”魯伊斯眼神一亮,不動聲色地說:“你怎麼知道一定安全?”他明知故問,他需要聽到湯頡親口承諾厲允母子三人的安危。“保護傘的社區是封閉式的,反抗組織正在擊潰這座城市,鐸圖的部隊繞過了所有與保護傘產業相關的地標。也許他們之間有某種協議,也許鐸圖也知道不該惹保護傘。市中心一片廢墟,無政府主義者走上街頭打砸搶,打著正義的橫幅,街頭混混把商店洗劫一空,各銀行保險庫都出動了安保特警,全副武裝與這些人對抗到底。”“社團的人還剩下多少?”他問。湯頡在界麵上查看了一遍最新的數據,道:“一些行政人員,管理層除了聶堯惠,其餘沒有生還。”“神經網絡上還有人記得這支‘奇跡而偉大’的救助團體嗎?”他嘲諷道。湯頡的臉上掠過一陣尷尬,遲疑地一點頭,“有一部分——”“大概多少?”“駭客發起了投票,超過一半的支持率。”魯伊斯哼了一聲,“聶堯惠隻顧自己逃走,他們沒看見?”“看見了,”湯頡抱緊了手上的屏幕,覺得很重,很容易就從手上砸碎。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自從進入地下堡壘他幾乎沒有合眼的時間,連軸轉地工作,睜開眼等著魯伊斯的命令。他道:“很多人認為她早就應該逃走,亥媞大樓的被毀,是柏圭的恥辱......”他沒再說下去,眼神盯著手上的屏幕。“說下去。”魯伊斯神情變得陰晴不定。從湯頡跟隨他幾年下來的觀察所得,魯伊斯是個十分矛盾的人,他具有獨裁者的各項特質,自負,對外界的變化十分敏感,這幾乎是他性格中不為人知的一麵,連他自己也無法承認。魯伊斯在乎外界的看法,他的每項調整會微妙地計算出下一步走向。“當柏圭不再為過去的罪孽償還,這座城會跟著節兀、閣夭一同毀滅,因為最終,柏圭用實際行動告知外界,其本身更為邪惡。”湯頡一字一句地念出在神經網絡中隨處可見的這段話。“所以呢,他們也覺得自己應該被毀滅?”魯伊斯恥笑道,他不相信有幾個人會真的甘心殉道。湯頡躊躇著說不出口,魯伊斯點燃了一根煙,揮手讓他隻管說。“半數以上的敵人認為現狀必須改變——”“不到半數的那些人呢?”“戰火蔓延到市中心,人間地獄,他們渴望毀滅,痛苦赴死。”魯伊斯撣了撣煙灰,“我好像明白了一件事。”湯頡抬頭一怔,魯伊斯顯得輕鬆而自在,沒有被他念出的信息嚇到,還開著玩笑道:“殺手組織裏有詩人。”辦公室忽然變得異常安靜,隻剩下門外腳步聲來來去去。湯頡屏住呼吸,回想著自己是否錯過了關鍵信息,依然無法明白魯伊斯的意思。“你從沒聽說過?”魯伊斯似乎有些驚訝。“這個組織也參與了?”他問。“你不這麼認為?”“我......”湯頡想著,“他們這麼做,有什麼好處?殺手組織畢竟不是雇傭軍。”“你錯了,”魯伊斯突然又改變了語氣,手上的煙燃到了盡頭,“發布消息的人希望我們這麼想,他們是否相信並不重要。”湯頡不作聲,斂聲屏氣地聽著。他知道殺手組織藏著市政廳裏某些官員的把柄,柏圭內無法進行的事,會在柏圭之外解決。他甚至聽說,鍾嘉仁對這個組織有意放任,身為特勤局局長即不積極解決邊界的隱患,反而助長反抗組織、殺手組織的勢頭。“他們三人在什麼位置?”魯伊斯問。湯頡趕緊回過神來,在屏幕上指出位置。魯伊斯掃了一眼,“聯盟總部在哪兒?”“應該在這裏,”湯頡不太確定,聯盟群島從衛星圖上看十分模糊,沒有拍到的圖像有不同程度的變化。“背對內海,被許多礁石包圍——”“這不是礁石,”魯伊斯將衛星圖盡可能放大,圖像上並無特殊,“這是戰略部署。鐸圖的部隊通過浮橋登島,礁石內的火力足以擊潰他們。”“但......什麼都沒發生,”湯頡翻查著其他位置的天眼拍攝,“聯盟不可能放棄抵抗。”魯伊斯的表情變得古怪而神秘,問:“吳競彙忠於鐸圖嗎?”湯頡念頭連閃,道:“他、他有資本不忠於任何人。”魯伊斯笑了,看起來非常滿意湯頡的回答,“他確實有資本,他與凹地理事會的關係,他和聯盟的交情,為什麼要追隨一個毀滅柏圭的反抗組織?為了複仇琴奇優父女?”“丹寧?”湯頡脫口而出,他根本沒想到自己會這麼說。誰知,魯伊斯的臉上閃過疑惑的表情,“有這個可能?”湯頡點頭,想了想又鄭重地點了點頭,“吳競彙深愛丹寧,丹寧的母親曾是他的初戀。”魯伊斯詫異地看著助理,隻聽他道:“烤架是吳競彙的哥哥,也就是吳少卿的生父,成為雇傭軍以後他和家人斷絕了關係。”“你確定?”湯頡將一段閱後即焚的視頻拿給他看,“前雇傭軍隨口的玩笑,我查了一遍數據庫,時間上完全吻合。”“很好。”魯伊斯笑了,很滿意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