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矢寒暄了一圈賓客，悄悄離開宴會大廳，穿過長廊走進另一棟小樓。老管家辦完事從外麵進來，一眼瞥見，趕緊跟了上去，低聲道：“剛才找了一圈，沒有發現。”“怎麼會這樣？”休矢皺眉道，即使是生氣，臉上也是和風細雨。老管家佝僂的背，縮著腦袋像被肩膀夾住了，道：“林科在房間裏，有人看到他的同伴來了。”“麻球？”“是。”休矢一怔，“他怎麼上來的？”老管家微微歎了口氣，“上頭給了他一條路，讓他賭，他賭對了。”“之前怎麼不說？”“沒人認為他有生還的機會，”老管家頭垂著，小心謹慎地跟在他身後，“但聽說是因為另一個人，副市長夫人。”休矢轉目看了一眼老管家，他心裏很清楚這老家夥話中有話，隻道：“她一個人？”老管家謙恭地點著頭，“司機說看到她與人在路上說話——”“跟誰？”休矢皺著眉頭問。“我去查證過，當時在路道上的人不可能是巡視員，或者任何一位賓客。聶小姐和琴小姐當時在屋子裏，沒有離開過。”“誰？”他又問了一聲，這老家夥查到些什麼就喜歡故作高深地賣關子。“麻球，他可能追查到了林科的位置。”老管家的神情神秘莫測，他大半輩子在權力中心周旋、服務，見人說話，滴水不漏。休矢不動神色地聽完，沒有也沒說。他知道老管家並不是等著邀功，而是看他的反應，這老家夥一輩子的看見本領被什麼天眼都有用。一路走到林科的房間門外，老管家對著兩個機器人一揮手，花叢中立刻架起了瞄準器。休矢看了看周圍，推門走了進去，老管家將關上，站在門外。房間裏隻有一張椅子，坐在椅子上的男子頭上套著黑袋，手和腳綁著電子鎖鏈，細密的針紮入皮肉，不疼，卻又癢又酸，要是企圖想逃跑，他留在電子鎖鏈裏的DNA會立刻上傳天眼，此生無論躲在哪裏，一旦被天眼追蹤到便被擊毀。休矢沉默地看著椅子上的林科，打開他頭上的白燈，刺眼，令人目眩頭暈。林科頭上的黑袋掉在了地上，進入房間沒多久他就注意到這裏監管得並不嚴格，周圍極少看到監控器，這卻讓他更加驚懼。這裏的一切都讓他想起凹地莊園，他進入過莊園內的區域，一個自由、開闊的人間仙境，對不受歡迎者，處處都是致命陷阱。林科眯著眼，強烈的燈光讓他短暫失明。休矢調整了燈光的角度，屋子裏的亮光逐漸變成暖黃色。“麻球來找過你？”休矢問。“我沒見到他。”林科頓了頓，抬頭向他所站的位置看了一眼，休矢站在暗處，他什麼也沒看清，隻知道那個聲音很年輕。“你很幸運。”林科沒有回答，臉上顯出痛苦之色，腦中不斷湧現他死前的畫麵，極度的痛苦仿佛又重新降臨，他萬念俱灰地咆哮，眼睜睜看著希望破滅。“那邊是什麼樣的？”休矢若有所思地問。林科的眼神中露出驚疑的神色，想了想道：“很冷，白色的，一直跟著光暈走，漸漸地，感覺不到恐懼了......”他無法在說下去，他看見過地獄，一望無際的空曠，隻有他一個人，永生永世地站在空曠無垠地，回想他的生前。“麻球為了你，可以做出很多犧牲，包括死。你也是嗎？”林科的眼底泛起了淚光，喉嚨堵塞發出格魯格魯聲，說不清話。他道：“放了他，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有底牌嗎？”休矢平靜地看著他，眼神帶著同情。“凹地莊園的裝備庫。”他道。休矢注視他的神情變得莫測難辨，他似在猶豫是否該相信一個走投無路的人。聯盟答應讓林科登島，莫非已經算到了？“還有誰知道？”休矢問。“沒有，”林科飛快地搖頭，“你要是懷疑，我可以告訴你其中一個裝備庫。”休矢忽然一笑，一個抓住救命稻草的人會不惜一切，他道：“裝備庫是之一，我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林科安靜地抿著嘴，他猜不透休矢這類人，他們這類人永遠都有一種高人一等的優越感，以其刁鑽又孤立的角度解剖著這個世界，把別人都甩開後，就開始大刀闊斧地按照自己的意思改變這個世界。內心深處，他痛恨這樣的人，他們總是讓所有人不得安寧，充滿焦慮，另一邊他又痛恨自己為什麼不能成為這樣的人。“凹地理事會在四處設立了裝備庫，目的是什麼？”休矢喃喃道。林科聽得清楚分明，他頓時明白了過來，休矢擔心的是凹地理事會，如果他猜測的沒錯，現在在聯盟小島的屋子裏參加宴會的人，有一半是凹地理事會的成員。這群人從一出生就在精英階層，在機會成熟時建立自己的階層，堅固地阻擋普通大眾，另一邊，在危機的時候及時逃走，誰也不會感到愧疚地去另一個地方繼續奢華的生活。“為自己留一條退路。”林科低聲道。休矢一字一句聽得很清楚，眼神看著門口，大門底下一條人影晃了一下。他道：“我相信聯盟的決定是對的，你會幫我們找到那些裝備庫，一個都不會漏掉。”林科低頭看著手腕和腳踝上的電子鎖鏈。休矢瞥了一眼窗口，花園裏一個女子的身影在噴泉前晃了一下，老管家見狀立刻上前。這時，隱藏在花叢裏的瞄準器移向噴泉的位置，老管家看了眼手上的檢測屏，遲疑了一下沒有取消鎖定目標。休矢盯著老管家的身影，忽然，在手上的檢測屏上輸入一串代碼。花叢中響起一個極其輕微的響動，難以察覺的聲音，老管家異常敏銳地聽見了，立刻在檢測屏上輸入解除鎖定。休矢冷漠地那個佝僂的背影，嘴角淺淺一扯。老管家冒了身冷汗，他知道休矢在屋子裏看著他，他能感覺休矢眼神中的冷酷，隱藏在那張溫和而俊逸的男孩臉下。差一點，他就死在了休矢的手下。